田小七蹲在供銷社倉庫整理醬菜壇子時，王嬸挎著竹籃進來，籃里的醬蘿卜在晨光里泛著油亮的醬色：“小七啊，你這蘿卜腌得比國營廠的爽口，要是能配上自家醬油就更好了。“

這話像根細(xì)針扎進田小七心里。她望著貨架上國營醬油廠的玻璃瓶，深褐色的液體在陽光下泛著寡淡的光——父親昨天才抱怨過，這醬油炒出來的菜“連鍋氣都壓不住“。

當(dāng)晚，田小七翻出奶奶留下的木匣子，泛黃的秘方里果然夾著醬油做法。金手指突然觸發(fā)，半透明的數(shù)據(jù)流在眼前展開：【檢測到古法醬油制作流程：黃豆蒸熟+鹽+老曲，暴曬180天，每日攪拌。當(dāng)前缺失：老曲（傳三代發(fā)酵菌種）】

“老曲...“田小七摩挲著秘方上的油漬，記憶突然被撕開道口子。奶奶臨終前曾說：“咱家的老曲在西廂房第三口陶壇底，那是你太奶奶用三十斤黃豆換來的。“

第二天晌午，田小七在倉庫角落扒拉出那口陶壇。壇沿結(jié)著蛛網(wǎng)，揭開蓋子時，一股帶著歲月沉淀的酸香撲面而來。金手指的數(shù)據(jù)流突然劇烈跳動：【檢測到活性菌種：米曲霉、酵母菌、乳酸菌。與秘方匹配度98%。】

“找到了！“她顫抖著手指從壇底摳出塊黑褐色的硬塊——老曲裹著層層鹽粒，像塊被歲月腌制的琥珀。

按照秘方，田小七選了百斤秦嶺黃豆，泡發(fā)后在大鐵鍋里蒸得酥爛。張強抱著柴火往灶膛里塞，額角的汗珠滴在滾燙的鍋臺上：“小七，這黃豆蒸得比酸梅湯的烏梅還費時。“

“老曲要吃透黃豆的魂兒，“田小七用竹耙翻攪著豆子，蒸汽熏得她眼眶發(fā)酸，“奶奶說，蒸豆子要像養(yǎng)孩子，火候到了自然成。“

曬醬的陶缸在供銷社后院擺成兩排。田小七戴著草帽，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攪拌。頭伏的太陽像火盆，曬得她脖頸發(fā)紅，可缸里的醬醅卻愈發(fā)濃稠。金手指實時顯示：【氨基酸態(tài)氮含量0.6g/100mL，目標(biāo)值1.0g/100mL。建議：延長攪拌時間至每日三次。】

“再加把勁。“她咬著牙，木棍在醬缸里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褐色的醬汁裹著氣泡翻涌，漸漸透出琥珀色的光澤。

到了第八十天，異變突生。天氣預(yù)報說有暴雨，田小七抱著剛做好的雙層竹斗笠往院子跑。張強撐著油紙傘追在后面喊：“小七，這雨來得邪乎，要不把缸搬屋里？“

“不行！“田小七把斗笠扣在缸上，雨水順著竹篾紋路流成珠簾，“老曲見不得陰，得讓它在風(fēng)雨里煉筋骨。“

暴雨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清晨，田小七掀開斗笠，缸里的醬醅非但沒壞，反而浮著層細(xì)密的金圈。金手指彈出提示：【檢測到特殊香氣物質(zhì)：4-乙基愈創(chuàng)木酚，含量0.05mg/L。風(fēng)味復(fù)雜度提升30%。】

“成了！“她抓起木勺舀了半勺醬汁，琥珀色的液體在陽光下拉出綿長的絲。舌尖先是咸鮮炸開，繼而回甘如溪流漫過鵝卵石，尾調(diào)還帶著一絲焦香——那是暴雨沖刷時，醬醅與天地靈氣碰撞出的獨特風(fēng)味。

三個月后的霜降日，田小七掀開最后一口缸的斗笠。醇厚的醬香像匹野馬沖出柵欄，順著青石巷狂奔半里地。正在門口擇菜的李嬸突然站起來：“這味兒...和我小時候在醬園聞到的一模一樣！“

首批五百斤古法醬油在供銷社上架那天，青石板路上擠滿了拎著搪瓷缸的街坊。趙大海抱著賬本直咋舌：“小七，你這醬油比酸梅湯還搶手，兩天就賣空了！“

“給我留半斤！“王嬸舉著空碗擠到前排，“我孫子拿這醬油蘸饅頭，一頓能吃三個！“

國營醬油廠的張廠長是在立冬那天來的。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工作服，盯著田小七曬醬的缸直發(fā)愣：“姑娘，你這醬油的醬香是咋弄出來的？我們廠用的都是進口菌種，咋就沒這股子精氣神？“

田小七擦了擦手，從缸里舀了勺醬汁倒進白瓷碗：“張廠長嘗嘗。“

張廠長喝了口，喉頭滾動了三下：“這...這醬油里有太陽的味道。“

“沒啥秘訣，“田小七望著院子里的醬缸，晨霧在缸口蒸騰成云，“就是費時間，得曬足180天。“

張廠長走時，田小七送了他塊老曲。金手指突然彈出新提示：【檢測到菌種傳播：國營廠生產(chǎn)線將引入傳統(tǒng)菌種。建議：簽訂技術(shù)合作協(xié)議。】

暮色降臨時，田小七站在醬缸旁，看月光給褐色的醬汁鍍上銀邊。金手指在眼前閃了閃，這次沒有數(shù)據(jù)流，只有行淡淡的字：【當(dāng)時間成為調(diào)味品，記憶就有了味道。】

遠(yuǎn)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載著酸梅湯和醬油的貨車正駛向更遠(yuǎn)的縣城。田小七摸出BP機，屏幕上跳動著新的信息：“省供銷社邀請參加非遺美食展，請準(zhǔn)備古法醬油展品。“

她笑了，指尖輕輕敲了敲醬缸——這一次，她要讓整個省城都嘗嘗，什么叫“曬足180天的光陰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