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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龍馭上賓,鏟除閹黨

皇兄的喪儀持續了二十七天。這期間魏忠賢五次提議“垂簾聽政“,都被張皇后以祖制駁回。九月初一清晨,當我穿著不合身的袞冕走向皇極殿時,看見午門外跪滿了穿素服的官員。他們高舉的奏本在晨光中像一片雪原,每本上都寫著“魏忠賢“三個刺目的紅字。

想起登基大典上,當我從張皇后手中接過玉璽時,她突然壓低聲音說了句話。樂聲太響,我只隱約聽到“木偶“二字。后來在乾清宮密室,我找到了皇兄留下的全部木偶——它們被整齊地碼放在檀木箱中,每尊背后都刻著名字和官職。最底下那尊尚未完工的木偶,面容竟與我一模一樣。

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日寅時三刻,我穿著不合身的袞服站在皇極殿丹墀上。禮部準備的玄色靴子大了兩指,每走一步都像踩著兩只船。當鴻臚寺官員唱到“跪——“時,我聽見身后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那是兩千余名官員同時屈膝的聲音,恍如秋風掃過枯荷。

“吾皇萬歲!“

山呼聲中,我瞥見站在武臣首列的魏忠賢。他大紅蟒衣上的金線在朝陽下閃著刺目的光,像條盤踞在朱漆御道上的毒蛇。按禮制,此刻他應該低頭跪伏,可那雙眼卻直勾勾盯著我手中的玉璽——張皇后今晨移交時,特意用帕子裹著塞進我懷里,帕角繡著只振翅欲飛的蜻蜓。

“陛下。“魏忠賢突然出列,捧起道黃綾奏本,“老奴乞骸骨。“他的聲音像是用鈍刀刮過青石板,在寂靜的朝堂上格外刺耳。我注意到他用的是“老奴“而非“臣“,奏本也故意舉過眉心——這是試探。

丹墀下的空氣突然凝滯了。英國公張維賢的胡子微微發顫,首輔黃立極的笏板歪了三十度角。我知道他們在等什么:七日前皇兄停靈乾清宮時,魏忠賢曾深夜召集兵部尚書崔呈秀,九門提督的兵馬在長安街演練到三更。

“魏卿勞苦功高。“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殿宇間回蕩,陌生得不像出自我的喉嚨,“先帝曾言,朕當以父事魏卿。“這句話讓朝堂活了過來,黃立極的笏板重新擺正,魏忠賢的蟒袍下擺也不再無風自動。

退朝后,我在乾清宮東暖閣發現了第一封匿名信。它就壓在硯臺下,墨跡還未干透:“崔呈秀夜造逆賢私第,屏人語三刻。“字跡瘦勁,與當年勖勤宮收到的《酌中志》批注如出一轍。我摩挲著紙角的水漬,忽然聞到極淡的合歡花香——張皇后宮里的氣味。

九月初三的經筵日講,翰林院侍講錢龍錫選了《尚書·無逸》篇。當講到“嚴恭寅畏“時,他突然抬高聲調:“成王嗣位,周公猶恐其耽樂,況今閹宦......“話未說完,侍立柱后的東廠番子就碰翻了香爐。

“錢先生醉了。“我急忙打斷,余光看見魏忠賢的義子田爾耕已按住了繡春刀柄。散講后,我特意留下錢龍錫,當眾賜他御釀的菊花酒——酒盞底部粘著張字條:“朕非成王“。

那晚的月色被云層吞沒,我在乾清宮密室檢視皇兄留下的木偶。最末那尊未完成的“崇禎帝“木偶,后心處有道新刻的凹痕。用金簪輕輕一撬,竟彈出個暗格,里面藏著三樣東西:半片燒焦的奏折殘頁,一枚景泰藍耳墜,還有粒黍米大小的紅丸。

殘頁上能辨認出“忠賢......六十余罪......“幾個字,墨跡與楊漣奏本如出一轍。耳墜我認得,是母親生前常戴的那對——當年隨葬品清單上明明記載著“鎏金銀耳墜一雙“。而那顆紅丸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珍珠光澤,與太醫所述泰昌帝臨終所服一模一樣。

“陛下!“王承恩突然撞開門,官帽都歪了,“東廠圍了錢龍錫府第!“他袖管里藏著片帶血的指甲——是錢夫人托太監遞出來的求救信號。我抓起案上最厚的《洪武寶訓》砸向燭臺,火苗竄起來時,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墻上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物。

“傳朕口諭。“我扯下腰間玉佩遞給王承恩,“就說《寶訓》有疑義,請錢先生即刻入宮講解。“當王承恩遲疑地看向密室里的木偶時,我往他手里又塞了張字條:“帶英國公的人去“。

錢龍錫被救下時,官袍已被扒去一半。后來他告訴我,錦衣衛的刑具剛燒紅,英國公府的親兵就破門而入。而同一時刻,我正在乾清宮陪魏忠賢下棋——他執黑,我執白,棋盤上分明擺著“萬歲“二字。

“廠公棋藝精妙。“我落下一子,故意堵死自己的活路,“朕記得皇兄說過,當年您陪他玩雙陸,十局能輸十一局?“

魏忠賢的眉毛跳了跳。這是天啟四年舊事,他連輸整晚后,暗中讓客氏給皇兄下了瀉藥。“先帝謬贊。“他的黑子啪地打在“歲“字最后一捺上,“老奴不過會揣摩上意。“

三更時分,王承恩送來密報:英國公的人在錢府搜出了崔呈秀與邊將的密信。我借著添茶的機會展開紙條,上面畫著個古怪的符號——皇兄木偶暗格里那枚耳墜的圖樣,旁邊標注“景陽宮井“。

次日清晨,我以“查看先帝喪儀“為由去了景陽宮。二十年過去,井臺邊的青苔還是記憶里的墨綠色。當太監們撈起那個錫匣時,魏忠賢突然帶著錦衣衛出現在月門處。

“老奴擔心陛下安危......“他的目光黏在銹蝕的匣子上。我故意當著他的面打開——里面只有本潮黃的《金剛經》,扉頁題著“劉選侍恭錄“。魏忠賢明顯松了口氣,卻沒注意到經書里夾著的簽票:是萬歷四十二年御馬監的調動記錄,上面有鄭貴妃的私印和魏朝(魏忠賢早年本名)的簽名。

九月初九重陽節,我按祖制在午門頒賜百官菊花酒。魏忠賢的那盞特意用了金杯,杯壁內側用蜜糖寫著“容后再議“。他飲酒時明顯怔了怔,隨即露出豺狼般的笑容——這是我們心照不宣的交易:他放過朝臣,我暫不動他。

但暗地里,英國公的舊部已控制九門,王承恩秘密聯絡了當年被貶的東林黨人。最關鍵的棋子是張皇后引薦的錦衣衛同知李若璉——他父親正是天啟六年被魏忠賢害死的李承恩。

九月二十日,工部主事陸澄源突然上疏彈劾魏忠賢。這本是計劃外的變數,卻成了絕妙的試探。我在早朝時把奏本摔在龍案上:“先帝尸骨未寒,就有人要清算定策功臣?“話音未落,都察院副都御史楊所修竟出列附議,接著是兵部主事錢元愨......如同推倒了多米諾骨牌,轉眼間十二名言官跪滿丹墀。

魏忠賢的臉色由紅轉白,最后變成死灰。他第一次在朝堂上跪得搖搖欲墜,大紅蟒衣被汗水浸成暗紅色。我看著他額頭抵地的樣子,突然想起皇兄臨終時的話:“木頭不會說謊......“

十月初三,海鹽縣貢生錢嘉征的《十大罪疏》抵京。這封萬言書比楊漣當年的奏本更為犀利,甚至揭露了魏忠賢在涿州私建“生祠“時,竟用只有帝王才能用的黃琉璃瓦。我在乾清宮單獨召見他時,這個瘦小的書生竟從靴筒抽出本冊子——是魏忠賢心腹太監李永貞的日記,詳細記錄了紅丸案的謀劃過程。

“臣還有證物。“錢嘉征解開包袱,取出個沾著干涸血跡的布偶,“這是在李朝欽(魏忠賢管家)宅中所得。“布偶穿著親王服飾,胸口釘著七根鋼針,背后用朱砂寫著我的生辰八字。

十月初七,當我在武英殿批閱《逆賢案》奏本時,王承恩突然踉蹌著沖進來:“魏忠賢......自縊了!“筆尖的朱砂滴在“凌遲“二字上,暈開如血。據說他死前焚毀了所有密信,卻在灰燼中留下塊鎏金銅牌——上面刻著鄭貴妃的“翊坤宮“字樣。

我連夜去了懋勤殿。在皇兄的木工房里,那個未完成的“崇禎帝“木偶還擺在案上。月光從窗欞灑進來,照得木偶半邊臉明亮半邊陰暗。我鬼使神差地擰動它的右臂,三圈之后,胸腔突然彈開,露出張字條:

“五弟,做個真人。“

窗外突然刮起大風,吹得滿屋木屑飛舞。恍惚間,我仿佛看見皇兄蹲在角落刨木頭,抬頭沖我笑了笑——就像二十年前在慈慶宮后院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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