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重利輕義？敗壞民風？”朱辰一步踏前，氣勢如虹，目光如電般刺向那臉色煞白的給事中，“農(nóng)人辛苦耕作，糧食豐收，若無商人轉運四方，糧價賤如泥！只能爛在倉里！織婦日夜辛勞，織出布匹，若無商人販售，只能堆在家里發(fā)霉生蟲！這叫本？這叫蠢！蠢不可及！”

他聲音如同洪鐘，響徹大殿：

“商通有無，工造百器！此乃天經(jīng)地義！無商，則農(nóng)人豐年亦苦！無工，則兵士空手對敵！無商工流通創(chuàng)造，你吃的鹽，穿的衣，用的鐵器，住的房子，從天上掉下來？！靠你滿嘴噴糞的仁義道德變出來？！”

“還重商輕農(nóng)？老子新政第一條就是簡稅安民！第二條通商惠工！哪一條不是為了讓農(nóng)人糧賣得出價，布換得回錢？！讓工匠技藝得酬勞，造出更好器具反哺農(nóng)事？！這叫相輔相成！你這蠢貨，除了死抱著‘士農(nóng)工商’的棺材板子念經(jīng)，腦子里裝的全是泔水嗎？！”

“你…你…粗鄙！有辱斯文！！”那給事中被罵得面紅耳赤，渾身哆嗦，指著朱辰只會重復這句蒼白無力的話，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勛貴隊列里，幾個原本對“通商惠工”恨之入骨的武將，聽著朱辰這通酣暢淋漓的痛罵，看著文官吃癟的慘狀，竟覺得莫名解氣，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翹。

一直沉默的劉三吾，眼見同僚被罵得狗血淋頭，新政第二條也被駁得搖搖欲墜，再也按捺不住，將最后的火力集中在“興學啟智”和“格物院”上，這是他視為命根子的意識形態(tài)領域！

“朱辰！你休要逞口舌之利！興學啟智，本為正道！然則官學當以圣賢經(jīng)義為本！你增設算學、格物、農(nóng)學，還要格物院編撰新教材！此乃以奇技淫巧亂正統(tǒng)之學！壞士子心術！長此以往，人心只知機巧，不聞仁義！國無忠魂！此乃掘我華夏千年道統(tǒng)根基！禍及子孫萬代的滔天大罪！陛下！此獠不誅，國將不國啊——！”他老淚縱橫，聲音凄厲，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這一次，朱辰?jīng)]有立刻反駁。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掃過劉三吾那張?zhí)闇I橫流、充滿“殉道者”悲壯的老臉，又掃過那些如同抓到救命稻草、紛紛點頭附和的文官。奉天殿內(nèi)，落針可聞。連朱元璋都瞇起了眼睛，想看看朱辰如何應對這頂“掘道統(tǒng)根基”的滔天巨帽。

在所有人緊張的注視下，朱辰忽然笑了。

那笑容，帶著一種洞穿千年迷霧的了然，和一種近乎憐憫的嘲諷。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千鈞之力：

“劉祭酒，你口口聲聲圣賢道統(tǒng)，可知至圣先師孔夫子有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又可知亞圣孟子有言：‘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劉三吾一愣，下意識反駁：“此乃圣賢求知務實之言，與你那格物邪說何干？！”

“何干？”朱辰嘴角的嘲諷愈發(fā)明顯，“那我再問你，理學集大成者，朱熹朱夫子，其核心要義為何？”

“自然是‘格物致知’！”劉三吾脫口而出，這是理學根基，天下讀書人無人不知！

“好一個‘格物致知’！”朱辰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朱熹夫子曰：‘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又曰：‘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

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將朱熹關于“格物致知”的原典論述清晰復述出來！滿殿文官，包括劉三吾在內(nèi)，全都傻眼了！朱辰…一個被他們斥為“不學無術”、“妖言惑眾”的人，竟對理學經(jīng)典倒背如流？！

“聽見了嗎？！”朱辰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炬，直刺劉三吾靈魂深處，聲音帶著雷霆萬鈞的質問之力：“格物！致知！窮究萬物之理！以達真知！這才是朱夫子‘格物致知’的本意！是圣學正源！”

他猛地轉身，怒指那群呆若木雞的文官，聲震寰宇：

“老子設格物院！研新器！究新理！編新學！這才是正本清源！踐行朱夫子‘即物窮理’的圣訓！是真正承繼理學道統(tǒng)！”

“而你們！”朱辰的聲音如同最嚴厲的審判，“死抱章句，曲解圣意！將‘格物致知’束之高閣，變成空談性理的敲門磚！變成維護你們壟斷學問、把持朝政的工具！變成禁錮萬民思想、阻礙華夏進步的枷鎖！”

“阻塞圣學光輝的，讓道統(tǒng)蒙塵的，不是老子！”

“正是你們這群——腐儒！！”

“腐儒”二字，如同九天落下的鍘刀，帶著煌煌天威和冰冷的審判意味，狠狠劈下！

“噗通！”“噗通！”

劉三吾雙眼翻白，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幾個老翰林也如同被抽走了骨頭，癱軟在地！宋濂捂著胸口，只覺得氣血逆沖，眼前金星亂冒，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整個奉天殿，死一般的寂靜！

徐達虎目圓睜，湯和倒抽一口冷氣！李善長手中的玉笏“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成兩截！

所有文官武將，都被朱辰這驚天逆轉、這扣回給文官集團自身的“阻塞圣學”的滔天巨帽，震得魂飛魄散！

這朱辰太厲害了！竟然駁得大殿上三位大儒無言可對！心里除了佩服，還升起一絲寒意！

朱元璋坐在龍椅上，身體微微前傾，那雙布滿血絲的眼中，最初的狂怒早已被一種更深沉、更復雜的震撼所取代。他看著丹陛下那青衫磊落、舌戰(zhàn)群儒而屹立不倒的身影，又看了看那群癱倒一地、面如死灰的所謂“道統(tǒng)守護者”。

啪嗒。

一滴冷汗，從吏部尚書僵硬的下頜滴落，砸在金磚上，聲音微不可聞，卻又清晰得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