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一諾余音未散——

啪！

兵部衙門正堂，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一份八百里加急軍報狠狠砸在龍案上！兵部尚書茹瑺，一個面容剛毅的老將，此刻卻眉頭緊鎖，須發戟張，聲音沉重如鐵：

“陛下，八百里加急！北疆軍情延誤三日才至兵部！查！是保定驛站延誤交接，驛卒酗酒誤事！類似之事，月內已發生五次！各地驛站，人浮于事，傳遞延誤已成常態！更有甚者，私拆公文，勒索過客，虛報損耗，中飽私囊！每年耗費錢糧巨萬，卻如泥牛入海！”

他猛地將奏報拍在案上，砰的一聲：“長此以往，軍情不通，政令不暢，國之大患啊！”

龍椅上，朱元璋臉色鐵青，手指捏得龍椅扶手咯咯作響。驛站！這遍布全國的脈絡，竟已糜爛至此！北元鐵騎在邊境虎視眈眈，軍情延誤三日？這要誤多少戰機！死多少將士！

“廢物！一群廢物！”朱元璋低吼，目光如鷹隼掃過堂下眾臣，“年年要錢！年年訴苦！年年出事！兵部！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兵部侍郎們噤若寒蟬，頭埋得更低。

堂下勛貴隊列中，永昌侯藍玉抱著膀子，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驛站？這里頭水深著呢！多少老兄弟、子侄輩在里面混飯吃，撈油水。爛？爛點好啊！不爛，怎么顯得出他們勛貴“維持局面”的能耐？他斜眼瞥向站在文官隊列末端的朱辰，眼神輕蔑：火器、農事、鹽政，讓你小子出盡了風頭，這驛站渾水，也是你能趟的？等著看陛下怎么斥責你吧！

朱元璋胸膛起伏，強壓怒火，目光最終釘在朱辰身上，帶著最后的期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朱卿！驛站乃國之命脈！如今糜爛至此，你可有刮骨療毒之策？！給咱個準話！”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逼迫。

薛祥等幾個文官暗自交換眼神，等著看好戲。勛貴集團更是豎起了耳朵，藍玉甚至微微前傾了身體，嘴角的冷笑更濃。

朱辰神色平靜，仿佛沒感受到那針扎般的目光和沉重的壓力。他一步踏出，聲音清朗，瞬間打破了堂內的死寂：

“陛下！驛站之弊，根在無規！權責不清，賞罰不明，人浮于事，貪腐叢生！破局之道，在于立‘規’！在于‘考績’！”

話音未落，他已從袖中取出一卷圖紙，嘩啦一聲，當眾展開！

圖紙不大，卻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畫滿了清晰的表格和路線！

標題赫然是：

《大明郵驛績效考核與精簡管理新規》！

朱辰的手指如劍，點向圖紙核心，聲音快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精準的手術刀，剖析著驛站的頑疾：

“第一刀：裁撤冗員！清退所有關系戶、吃空餉者！驛站按事務繁簡、道路等級定編定員！多余者，一律裁汰！”

“第二刀：明確職責！驛丞、驛卒、馬夫、伙夫，各司何職？何時當值？傳遞何物？損耗幾何？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失職者，嚴懲！”

“第三刀：量化考核！核心——傳遞速度！損耗比率！”

朱辰手指重重戳在圖紙上一處精巧的沙漏圖案和清晰的路線圖上：

“此乃‘標準計時沙漏’！每一驛站，公文、軍情入站即啟動！出站即停止！精確記錄滯留時間！延誤幾何？一目了然！”

“此乃‘改良郵驛路線圖’！避繞險峻，取道平直，測算最優里程！規定標準傳遞時限！”

“損耗比率！馬匹草料、器械維修、公文封裝，皆有定數！超出部分，驛丞自掏腰包補足！”

“第四刀：按績獎懲！”朱辰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之力：

“傳遞最快！損耗最低！驛站全員，俸祿翻倍！額外重賞！”

“延誤最多！損耗最大！驛丞革職查辦！驛卒鞭笞勞役！永不敘用！”

“第五刀：密查暗訪！”朱辰目光掃過臉色開始發白的勛貴們，如同寒冰：

“設‘郵驛巡查使’，身份保密，不定期抽查！凡有貪墨索賄、私拆公文、玩忽職守者——”

他猛地一頓，聲音斬釘截鐵：

“查實一個！嚴辦一個！絕——不——姑——息——！”

轟——！

兵部大堂，瞬間被這前所未聞、卻又清晰無比、直指要害的方案炸開了鍋！

“裁…裁撤冗員？”

“標…標準沙漏計時？延誤一目了然？”

“傳得快…損耗少…俸祿翻倍？！”

“延誤多…損耗大…革職查辦？！”

兵部尚書茹瑺，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此刻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那圖紙上的表格和路線圖，只覺得一股清泉澆灌進他干涸多年的思路！茅塞頓開！困擾兵部多年的驛站頑疾，竟被剖析得如此透徹，解決得如此干脆！他激動得胡子都在抖！

而那些等著看笑話的文官，此刻只剩下滿臉的錯愕和難以置信。薛祥張著嘴，想挑刺，卻發現這方案環環相扣，邏輯嚴密，根本無處下嘴！

勛貴隊列，更是如同被投入冰窟！

藍玉臉上的冷笑徹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鐵青和震怒！裁撤冗員？那要砍掉多少他安插進去撈油水的親信？！明確職責？量化考核？按績獎懲？這等于把他勛貴集團伸進驛站撈錢的手，一刀斬斷！密查暗訪？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他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腦門，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看向朱辰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殺意！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好！好！好一個‘績效考核’！好一個‘刮骨療毒’！！！”

朱元璋猛地從龍椅上站起，那張威嚴的黑臉因激動而漲紅，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他幾步沖到圖紙前，如同發現絕世珍寶，手指顫抖地撫過“績效考核”四個大字！

“此四字，深得朕心！深得朕心啊！”他猛地回頭，聲音如同洪鐘，帶著帝王的決斷和狂喜：

“就按朱卿說的辦！立新規！行考核！”

他大手一揮，無視了勛貴們難看的臉色，直接下令：

“茹瑺！”

“臣在！”茹瑺激動應聲。

“以朱卿此《新規》為藍本！即刻擬定細則！先在南北兩京驛道，選十處大驛站試行！所需沙漏、路線圖，工部全力配合打造勘測！朕予你專斷之權！誰敢陽奉陰違，延誤新規，視同抗旨！”

“臣遵旨！”茹瑺聲音洪亮，充滿了干勁！

朱元璋目光如電，再次射向朱辰：“朱卿，此新規，如何能立威？”

朱辰迎上那雙殺伐果斷的龍目，聲音平靜卻帶著森然寒意：

“陛下，亂世當用重典！新規初立，需借幾顆人頭，以儆效尤！嚴查過往積弊，揪出幾只碩鼠，明正典刑！讓天下驛站知曉，陛下推行新法之決心！讓那些蠹蟲明白，伸手——必被斬！”

“好！說得好！”朱元璋眼中寒光大盛，猛地一拍龍案！

“準！茹瑺！給朕查！往死里查！就拿這延誤北疆軍情的保定驛站開刀！從上到下，給朕扒個干凈！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人頭，給朕掛到驛站大門上去！讓所有人都看著！”

“遵旨！”茹瑺眼中也閃過厲色。

藍玉等人聽著那“明正典刑”、“人頭掛門”的話語，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朱辰！你好狠！這是要把他們往死里整啊！藍玉死死咬著后槽牙，指甲深深摳進掌心，才強忍著沒有當場發作。

***

一月后，南北兩京驛道，試行新規的驛站。

嶄新的“標準計時沙漏”擺在驛站大堂顯眼處，公文一到，沙漏即刻翻轉！

驛丞拿著蓋有兵部大印的《驛站職責明細》和《考核獎懲條例》，召集所有驛卒，高聲宣讀！再無人敢吊兒郎當！

改良后的郵驛路線圖貼在墻上，最優路徑清晰標示，驛卒換馬不換人，接力疾馳！

驛站賬目每日公開，損耗超出部分？驛丞臉都綠了，自掏腰包補上！

效果，立竿見影！

“報——！南京至揚州六百里加急，原需兩日，現一日即達！未誤分毫！”

“報——！徐州驛站損耗草料較上月減少五成！驛丞獲賞銀二十兩！”

“報——！保定驛站新驛卒王五，傳遞速度全驛第一，獲俸祿加倍，額外賞錢十貫！”

負責督辦的兵部年輕郎中李巖，捧著最新的驛報，激動得渾身發抖。他看著驛道上風馳電掣的驛馬，看著驛站內煥然一新的面貌，再想起保定驛站那幾個被砍了腦袋、掛在門樓上的前任驛丞和驛卒，對那位遠在應天的朱先生，敬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

“神人！朱先生真乃神人也！一紙新規，竟有改天換地之效！”他對著應天府方向，深深一揖。

消息傳回應天，勛貴府邸。

“砰嚓——！”

一只上好的官窯茶盞，被狠狠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永昌侯藍玉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和怨毒！

“姓朱的！朱辰！”他低吼著，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給本侯等著！此仇不報！我藍玉誓不為人！”

廳內幾個依附他的勛貴子弟，也是滿臉憤恨，咬牙切齒。驛站這塊肥肉，算是被朱辰一刀切走了！斷人財路，此仇不共戴天！

***

皇宮，武英殿。

朱元璋看著兵部呈上來的驛報，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暢快笑容。

“好！好！傳遞快了一倍！損耗減了大半！這‘績效考核’，果然神效！朱卿，真乃朕的蕭何張良！”

他放下驛報，目光投向殿外驛道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暢通無阻的帝國脈絡。

勛貴的憤怒？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那又如何？

這大明的天，是朕的！

這暢通的命脈，更是朕要牢牢握在手中的利劍！

朱辰…這把劍，你鍛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