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德國哲學家雅斯貝斯提出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為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他認為釋迦牟尼、老子、孔子、蘇格拉底、柏拉圖所創立的思想體系,至今仍是人類最重要的精神基礎。
這些先知,其思想借以流傳下來的主要形式,便是對話錄。確切地說是問答錄。提問,一向是對話的靈魂。蘇格拉底說:“人類最高級的智慧就是向自己和他人提問?!爆F代管理學之父彼得·德魯克甚至說:“如果你不改變提問的方式,你永遠都不會成功。”
對話的本質是共同探求,在回憶中考證,在反思中構建。所有對話的背后都有成就美好未來的深層意圖,從無傷害自己的動機,這一點無關對話的成敗。以成敗評判對話,才是真正的失敗。
有效的對話,應該是雙贏甚至是對話者之外多方共贏的事情。
任何個人,其個人文化的底色與構成,全部完成于其思考及與他人的互動;任何組織,其組織文化的底色與構成,亦全部完成于每一位組織成員的思考及他們之間的互動。
而對話,幾乎便是唯一的呈現方式。
即便是沉默,都不可避免地在進行著內在對話。內在對話,依然從屬于對話范疇。事實上,一個人的內在對話頻率遠遠高于與他人的對話。內在對話的本質依然是探求,唯增添許多矛盾與糾結。當然,軸心時代先知們內在對話的價值無與倫比,意義非凡。
因此對話的意義變得極其重要,關乎對話者人生的意義與對話者所在組織的意義。而提升對話的質量,才是決定對話者人生意義與對話者所在組織意義的關鍵。
盡管當下的許多人已經不再孜孜探求自己人生的意義,但人類生存的意義卻從不放過對每個人的人生意義進行檢視和評判。
每個人的人生意義,盡可由他人評判,但最終總要交由每個人自己檢視一番。所謂蓋棺定論,往往由那個時代最具話語權者去決定。而時過境遷,打開棺蓋翻案的例子卻也屢見不鮮。
如此說來,人生的意義是很難討論的。但正如前面談到,人生的意義大致可從對話中展露崢嶸。西漢思想家揚雄在《法言》中有一段話很有名:“故言,心聲也;書,心畫也。聲畫形,君子小人見矣。”說話反映內在的聲音,寫字反映內在的面貌,從內在的聲音和面貌所表現出來的,可以判斷出是君子還是小人。
但僅據內在的聲音和面貌所表現出來的,便能確認一個人的究竟,其實也難。《論語》中記載:“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于予與何誅?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于予與改是。’”
孔子的學生宰予白天睡覺,孔子便說:“腐朽的木頭無法雕刻,糞土壘的墻不可粉刷,對于宰予這樣的人為什么還要責備呢?起初我對于人,聽了他說的話便相信了他的行為;現在我對于人,聽了他講的話還要觀察他的行為。在宰予這里我改變了觀察人的方法。”
孔子在這段話中談到言與行的關系,有行重于言的含義。
其實,對話本身也是行為的一部分。
因此對話與行為不可截然分開當作兩件事情來看待。
一個人的語言并不代表這個人,一個人的行為也不能代表這個人。現實中從整體上看待一個人的言與行,要堅持目標導向。唯有在對話中不斷地向對方確認目標,才會發生有效的對話。
從孔子的那段話來看,孔子給學生設定的目標是成為君子,仁、義、禮,俱足。要成為君子,不該有怎樣的言與行?《論語》中記載孔子說:“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闭f話必須講信用,做事必須堅持到底,那一定是淺薄又固執的普通人??!
孟子則說得更干脆:“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義所在?!泵献咏o人們設定的目標是成為大丈夫、義士。在孟子的眼里,義是天下合宜之理,只要是公正的、合理的、應當做的,就應該去做,大丈夫、義士便是能夠為了公平或信仰而敢于赴湯蹈火的人。
不管怎樣,言與行總是極有關聯的。
言是行的養成,行是言的詮釋。
對話的背后,蘊藏和考驗著對話者的慈悲心與靈活性。對話的質量,正取決于這兩點。于是人生的意義,也大體取決于這兩點。
慈悲,人之大者;靈活,人之要者。
慈悲,屬道的范疇;靈活,屬術的范疇。
有道無術,術尚可求;有術無道,必止于術。
對話需要溫暖,同時需要有效。
由于慈悲,所以溫暖;由于靈活,所以有效。
對話關乎他人,茲事體大。
讓對話溫暖而有效,是對話者的責任與義務。
讓對話溫暖而有效,是所有人的人生基本功,需要長期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