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觀京觀~
震四方~~~
四方四方~
清夷羌~~~
邊秋一雁聲,隴上行人影。
樓蘭杳何處,煙水兩茫茫。
寒日暮云平,征人遠望鄉(xiāng)。
京觀京觀震四方,四方四方清夷羌。
蒼茫大地。
千里燕北。
漫長的驛路上,一支龐大的紅盔明甲軍隊,正在有序不亂的滾動行進著。
向北!
向著西北!
氣勢磅礴的洪武正韻,自四萬將士嗓子里發(fā)出,恢宏大氣,傳蕩在天地間。
他們此刻得到了短暫的充饑。
但他們更得到了皇帝的許諾和立誓。
軍心,是不可見,卻又清晰可見的。
就如此刻,沒有哪個將軍下令,可四萬人卻齊齊的用最粗獷的嗓子發(fā)出屬于他們的戰(zhàn)歌。
燕北曠野。
數(shù)十年前的那支明軍,好似又活了過來。
馬背上,直到現(xiàn)在還提著護衛(wèi)將軍樊忠佩刀的首輔曹鼐,雙眼盡是迷茫和疑惑。
他屢次將不解的目光,投向正在前軍領隊與一眾功勛武將商討軍機的皇帝。
自己這一次已經(jīng)豁出去了。
哪怕心知,可能以自己羸弱文人之軀,會在追隨皇帝征討的路上馬革裹尸,也已經(jīng)做出了決斷。
如今。
他只能祈禱,今日眼前所看到的皇帝,莫要再變成昨日之前那般了。
首輔一遍遍的祈禱著。
而在前軍陣前領路的朱祁鎮(zhèn),一邊與朱勇、張輔等人商磋著此戰(zhàn)的詳細,一邊聆聽著身后四萬將士齊誦洪武正韻京觀歌。
心中一動。
他看向被首輔奪了刀,又不知從哪里弄了一把新戰(zhàn)刀的護衛(wèi)將軍樊忠。
“命,三軍復誦。”
樊忠趕忙驅(qū)馬上前,帶著傳令兵。
朱勇、張輔等人則是好奇的看了過來。
他們身為開國靖難功勛,本就與皇家親近,對皇帝也是最為熟悉。
今日皇帝的種種行徑,實在是給了他們太多的陌生和動容。
父輩們當年念道的,追隨太宗皇帝北征的事情,這一刻似乎真正的復刻在他們的身上了。
只是他們已經(jīng)垂垂老矣。
而那頭。
朱祁鎮(zhèn)已經(jīng)高聲頌唱了起來。
“山,快馬加鞭未下鞍。”
“驚回首,離天三尺三!”
樊忠當即反應過來,立馬命傳令兵寫皇帝所誦詩詞,通傳三軍。
很快。
洪武正韻停下。
開始復誦皇帝所誦之詞。
“山,倒海翻江卷巨瀾。”
“奔騰急,萬馬戰(zhàn)猶酣!”
三軍齊聲復誦。
浩氣長存。
朱祁鎮(zhèn)從容含笑,念出最后一句。
“山,刺破青天鍔未殘。”
“天欲墮,賴以拄其間!”
至此詩詞終了。
然而,四萬人卻開始不斷復誦吟唱了起來。
朱祁鎮(zhèn)看向前路,天地間,地平線上,有大山拔地而起,阻攔前路。
那是雞鳴山。
亦是燕山北麓余脈。
彼時彼刻,卻又恰如此時此刻。
馬蹄陣陣。
隨著三軍復誦,曹鼐等人目光一動,面露驚訝。
他先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就在前方不遠處的皇帝,而后側(cè)目看向身邊的張益:“老夫不曾聽聞過此詩。”
張益也點了點頭:“我亦不曾翻閱過,應是陛下新作。”
曹鼐看了眼有博覽群書之稱的張益,而后環(huán)顧左右的文官。
不論是兵部尚書鄺埜,還是戶部尚書王佐等人,皆是齊齊的搖頭。
他們也是心中驚訝,明白這必然是皇帝方才首作詩小令。
雖用詞淺顯,可其中蘊藏的氣勢卻博大雄渾至極。若是將其意與當下軍隊境地結(jié)合,更是氣韻天成。
曹鼐再次看向眾人,默默一嘆,沉聲道:“或許,此番經(jīng)歷之后,如今陛下當真不一樣了?”
“群山阻攔,賊寇潛伏,強敵環(huán)伺……”
兵部尚書鄺埜憂心忡忡的念叨著,隨后同樣看向前方的披甲帶刀的皇帝。
“只希望今如陛下所作此令。”
“三山可越。”
“強敵可逐。”
“山河無恙!”
……
“瓦剌挺進,十萬大軍,盡數(shù)入關,前線大軍倉皇而逃,賊寇環(huán)伺圣駕左右,這仗究竟是怎么打的!”
“陛下現(xiàn)如今圣駕已至何處?”
“今日前線的軍報呢?何故還未送至!”
“本官當時就說,皇上不該御駕親征,如今圣駕陷險陣,誰來擔此罪責!”
北京。
奉天殿。
蒼龍藻井下,大明朝留守京師的文武百官們,已經(jīng)吵得不可開交。
激烈的爭論,從朝會開始時,持續(xù)至今。
皇臺層層陛階上,御座空置。
其下設有小案軟座。
孫皇太后坐于左側(cè)上位,其下乃是錢皇后。
對側(cè)。
則只坐著皇帝的弟弟,如今的監(jiān)國郕王朱祁鈺。
天家三人此刻亦是面色難看至極。
孫皇太后側(cè)目掃向吵得如同菜市場的朝堂,眉頭一凝,終于還是冷聲一喝:“吵夠了沒有!皇帝現(xiàn)如今還在居庸關外,戰(zhàn)局未卜,你們還要吵到什么時候!”
這位宣宗皇帝皇后一聲冷喝。
終于是止住了朝堂上的爭吵。
有官員當即上前:“太后,這一次瓦剌來犯蓄謀已久,七月進兵,大同右參將戰(zhàn)死。時隔數(shù)日,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皆戰(zhàn)死沙場。他們都是我朝百戰(zhàn)老將,卻仍擋不住賊寇兵勢。如今自皇上御駕親征,已有月余,前線斬獲全無,行軍路上更是異端頻發(fā),絕非尋敵決戰(zhàn)之際,臣等以為,中樞還是應當催發(fā)章奏,請皇上速速班師回朝。”
又有持不同意見的人,站了出來。
“如今前方局勢不明,皇上前些日子本欲走紫荊關,卻不知為何偏又折返宣府,要走居庸關。”
“如今究竟是個什么情況,誰能知曉?”
“前一日前線來奏,軍中已經(jīng)士氣低迷,軍心渙散,此事一旦被瓦剌咬住,只怕……只怕……”
這人沒敢將話說完。
可朝中卻是一片沉默。
誰都知道,這個時候一旦皇帝帶著人被瓦剌追上,那必然是兵敗如山倒。
大明朝十數(shù)萬精銳大軍,便要折戩沉沙,葬送在瓦剌賊寇也先之手了!
是的。
如今沒有人再看好皇帝的這一仗。
或者說,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只是在不斷的加重他們心中的認定。
孫皇太后鳳眉一凝:“只怕什么!說清楚,說明白了!”
那人心中一顫,趕忙跪在了地上。
“太后,也先此次舉兵來犯,本初是為了與我朝磋商兩方通商一事,賊寇所來之意,本就是為了財帛利益。”
“如今皇上深陷敵陣,一旦……一旦行將差錯,臣唯恐前線大軍兵敗,皇上圣駕受辱!”
“臣以為,不光要催請皇上盡早班師回朝,更應遣人尋求與瓦剌磋商,就算是暫時應下兩國通商,只求戰(zhàn)局緩和也好!”
此言一出,朝中數(shù)十名官員已經(jīng)是跪地附議奏請。
他們說的已經(jīng)不算含蓄了。
只差將皇帝會因為兵敗,而被瓦剌俘虜?shù)脑捳f出口了。
皇臺上,天家三人臉色齊齊一變。
孫皇太后更是怒喝一聲:“放肆!”
皇太后一通呵斥。
朝堂上的這些官員們,終于是稍稍安分了下來。
可對于前線的局勢,皇帝的圣駕安危。
卻始終沒有討論出個究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