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諸卿莫怕
- 大明迎來慈父
- 四世叁公
- 2929字
- 2025-08-06 16:07:49
瘋了。
瘋狂了。
徹底瘋狂了。
整個雷家驛周圍,怒吼聲不斷,如浪如潮,洶涌不斷。
震得蒼穹白云散去,震得大漠揚塵十里,震得高山低眉俯瞰。
文武百官們看著他們的皇帝,披掛甲胄,手持長刀,翻身上馬,縱馬陣前。
馬踏三軍。
寶馬奔馳。
朱祁鎮渾身都在顫抖,手臂僵硬如鐵,周身血脈噴張。
但他卻一遍遍的怒吼著明軍威武。
回應他的是這五萬被點燃軍心的大明精銳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將軍威武。
將軍威武!
這是起源自太宗五征漠北時流傳來的軍禮。
是帝國最精銳的將士們,給予他們的皇帝,最高的崇敬。
皇帝之身,置身三軍,便是三軍主帥,驅使蒼龍。
曹鼐、張益等人登上高處,看著已經在三軍陣中駕馬去的越來越遠的皇帝,心急如焚,滿臉苦澀。
走不了了!
逃不掉了!
皇帝已經瘋魔了,三軍已經著魔了。
而更讓他們擔心的是,眼前這一幕場景,竟然當真讓他們看到了昔日太宗皇帝北征大漠時,帝國的雄壯和不敗!
一個瘋狂的念頭,開始在他們心中滋生。
這一仗。
不論皇帝是勝是敗。
不論今日這五萬高呼將軍威武的將士,最終還剩幾人。
這些人從今日起,都將被這位皇帝驅使,心甘情愿為這位皇帝慨然赴死。
這不是缺一斗軍糧就可以軍心渙散的。
而在三軍陣中,朱祁鎮已經不知縱馬穿梭幾回,直到身下的戰馬開始慢下來,開始不斷的噴吐著炙熱的白氣,他才終于勒住韁繩,緩緩的駕馭著戰馬回到高處。
這一次。
樊忠很懂事。
甚至不需要皇帝吩咐,雷家驛已經多了幾具尸骸。
尸骸的主人,自然是奸宦王振的同黨。
而他也開始遵循皇帝的旨意,將裝載著王振的財貨的馬車,驅使到陣前。
朱祁鎮很滿意樊忠的機敏,此時他已經還刀入鞘,坐在馬背上看向對方。
“三軍領賞!”
樊忠抱起雙拳,重重的點了點頭。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皇帝,為何會一日間忽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但他知道,若今日之前,三軍遭遇瓦剌軍隊圍堵。
必敗!
而現在,軍隊因為皇帝的轉變,已經有了一戰之力!
絕處逢生!
這是樊忠唯一能想到的。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內心深處,不斷的祈禱著,祈禱著上蒼和大明的列祖列宗。
讓皇帝能一直這樣。
而不是帶著他們屈辱的戰死疆場。
樊忠帶著心中的祈禱,將面前一架馬車上的箱子推翻在地。
無數的錢財散落在地。
將士們開始歡呼起來。
將軍威武,是他們對皇帝的崇敬。
而此刻,他們依舊粗俗卻又直接的因為賞錢而發出歡呼。
朱祁鎮面帶笑容的看向這些再不是死氣沉沉的官兵,回頭看向朱勇、張輔等人。
“下令火頭營,埋鍋造飯,肉食不夠,可殺馱馬,將士務必飽腹!”
張輔和朱勇兩人,明明想要解釋什么。
可面對此刻的皇帝,他們二人竟然是默默的躬身領命。
見皇帝已經停止瘋癲。
曹鼐、張益等人趕忙圍了上來。
“皇上。”
“陛下。”
眾人一時間七嘴八舌了起來。
朱祁鎮只是微微一笑:“諸卿誰先說?都這般急不可耐,朕又該先聽誰的?”
不管這些人背后的跟腳,究竟落在何處。
此刻,朱祁鎮只知道他得要與這些人合舟共濟,團結當下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凝聚一切可以凝聚的人心。
面對皇帝此番大不相同的和煦從容。
甚至。
語氣中還帶著些無奈。
曹鼐等人已經完全跟不上節奏。
兵部尚書鄺埜見機,立馬上前一步,搶先開口:“皇上,臣掌兵部,知曉軍心之重,士氣之緊。皇上今日不惜以萬金之軀,甘愿許諾與將士們并肩而戰,振奮軍心,臣等甘拜再三。可皇上如今下令大軍不再向前,卻要折返宣府,然而老賊也先已帶著敵軍尾隨在后,周遭更不知伏兵幾何,皇上又要如何率軍折返?又當以何法破敵?”
到底是執掌兵部的人,一番話立馬就指出了當下最關鍵的問題。
別管皇帝現在是不是將原本低迷的士氣軍心重振。
現在的問題是,周圍不知有多少瓦剌伏兵,后面還有老賊也先親領的大軍追趕。
這不是你皇帝振奮了軍心,說要折返宣府,就能走回去的。
朱祁鎮面上依舊帶著和煦的笑容,不顯緊張和擔憂。
他只是在想。
如果按照歷史記錄,這一次明軍最大的損失其實不是在土木堡,而是應該在恭順侯和朱勇戰死的鷂兒嶺!
也就是如今的張家口下花園區西北側,被兩山擁堵的洋河流域。
這等地形,大軍被圍堵,勢必會軍陣大亂,只剩下被對方屠殺的余地。
可如果反過來想。
如今瓦剌大軍都在這里,同樣也能成為他們被圍堵屠殺的地方!
明軍是人。
瓦剌也是人。
明軍會因為被敵軍圍堵而大亂大敗。
瓦剌就一樣會!
朱祁鎮看向面前又開始七嘴八舌起來的眾人,當即雙手下壓:“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可用之地,我亦可用。此戰,勝負決于宣府城中所出兵馬!”
沒錯。
他振奮軍心,不是想靠這五萬人擊潰瓦剌大軍。
說到底,軍心可以振奮,但將士們連日行軍的疲憊和糧草短缺,是沒法解決的。
可宣府城中的兵馬卻不一樣。
他們不缺糧草!
自己可以不要命的各種許諾立誓,卻也沒有蠢到真的要靠自己身邊的這些將士去單獨打一仗。
然而曹鼐卻是面色一沉:“皇上是要宣府出兵反其道而行,從后圍堵瓦剌?”
皇帝的意圖并不難猜。
可曹鼐想的卻更多。
比如……
宣府總兵楊洪愿不愿意出兵,能不能出兵?
周圍眾人也是面色難看,滿是擔憂。
這些年邊軍愈發腐敗,軍中將領吃空餉的苗頭愈演愈烈,將士被盤剝壓榨,各路將領只知享樂。
這也是如今瓦剌能長驅直入的原因之一。
更何況楊洪要是有能力的話,這一次皇帝就不會親自御駕親征了!
他奶奶的。
楊洪這對父子就是個坑!
朱祁鎮卻是一揮手,臉上同樣泛起幾縷殺意,然而他只是當著眾人的面沉聲道:“朕,會親自到他楊洪的宣府城下,敲開城門,命他出兵。”
曹鼐這位首輔,猛的眼角一跳。
他想到皇帝要做什么了!
這位首輔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
張益、鄺埜等人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連連出聲就要勸諫。
朱祁鎮卻是看向已經發完賞銀的樊忠。
“立刻速派五路斥候先行,撥出一萬騎兵,趕赴恭順侯處。”
樊忠拱手抱拳,抬頭看向皇帝,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
朱祁鎮則是吩咐道:“取一件龍袍送去,讓他將龍袍立在四方陣中。告訴他吳克忠,不論何人,不論何事,決不許他貿然進軍出兵!”
“朕不要他出陣殺敵,朕只要他在鷂兒嶺死死的扎下四方陣!”
“告訴他,朕今晚便會率軍趕至,只要他守到那時,回京之日,朕許他公爵!”
樊忠依舊不懂皇帝的用意。
但他亦不會違背此刻皇帝的諭令。
軍情緊急,眨眼間五路斥候已經發出,一萬騎兵也已經開始列隊結陣出發。
相比一個時辰前。
這些官兵,亦無死氣,唯有視死如歸!
遠處,也已經升起道道炊煙,是軍中正在埋鍋造飯。
朱祁鎮再次看向依舊面色擔憂,心事重重的文武官員們。
“諸卿皆為讀書輩,不事武功,此番朕雖要與三軍并肩而戰,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卻不需諸卿上陣,大明亦需諸位,若此刻走,還有時間。”
說完。
他目光審視的看向這些人。
走。
或許就是土木堡多幾具尸骸。
不走。
一切皆有可能!
眾人一陣無言。
曹鼐到底是當朝首輔,深吸一口氣:“君父陷陣,臣雖老朽,尚能駕馬握刀!”
說著話。
這位首輔,竟然是從樊忠手上搶過了刀,可這位老倌兒眼里已經滿是淚水淤積,將要垂下。
“老臣也能提刀殺賊!”
周圍眾人此刻見狀,亦是紅著眼眶,聲音顫巍巍卻又齊齊的喊出要與皇帝同陷陣。
朱祁鎮付之一笑,沉聲一喝。
“好!”
“你我君臣,今日起便同陷陣,共沖鋒!”
他輕輕的夾動身下戰馬,向著前方飄來飯香的軍陣中駛去。
同寢同食。
不是光說不做的。
而曹鼐等人則是不由的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看向皇帝的背影。
稍稍出去數個馬身后。
朱祁鎮忽的在馬背上轉過頭看向這些人,臉上露出一抹慘烈的笑容。
他高聲一喝,好似歌頌,好似長吟。
“日月山河還在!”
“大明還在!”
“諸卿……”
“莫哭。”
“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