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京師城下，數萬百姓聚集。

皇帝卻當眾走向了被官兵們隔檔開的人群中。

郕王朱祁鈺立馬看向曹鼐、陳循等人：“百姓沸騰，萬不能讓陛下有失，二位學士快快勸住陛下！”

陳循聞言，就要上前勸阻，卻被身邊的曹鼐拉住。

這位留守京師的內閣學士，立馬皺眉回頭看向曹鼐。

曹鼐卻只是搖了搖頭，側目看了一眼郕王，對陳循說道：“陛下神威，百姓擁護，豈聽勸阻？”

這人群中，大多數可都是京畿軍戶人家。

豈會害了皇上？

陳循停在了原地，望著皇帝的背影，嘴唇蠕動著，終了還是沒有上前勸阻。

而如今已經身居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加大明衛坐營官的原護衛將軍樊忠，亦是帶著人忠實的護衛在皇帝身后。

朱祁鎮向前走了兩步，已經穿過官兵的封鎖，直面眼前沸騰的百姓，他忽的回頭看向落在后面雙眼卻始終盯著自己的錢皇后。

朱祁鎮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皇后，與朕一同?！?

在原初。

朱祁鎮只知道這位錢皇后忠貞無比，驚聞皇帝北狩之后更是哭瞎了眼，隨后多年即便是沒了母儀天下的皇后之位，也不離不棄，相守濡沫。

而如今，僅僅是今天的大軍抬棺回京，這個女人也表現出了極高的政治敏銳。

如今即是親民。

自當君父皇后與百姓同樂。

錢皇后見皇帝伸手，粉面一喜，趕忙起身上前，然后又低著頭帶著些羞澀的將手遞到皇帝手中。

朱祁鎮便牽著錢皇后，走進到了人群中。

圍觀的百姓沒有出現朱祁鈺和陳循等人擔心的行為，而是在皇帝走過來后，默契的自動向后退讓，為皇帝留出一條路來。

“皇上！”

“陛下……”

“是皇后！皇上和皇后好生親昵……”

“……”

人群中的百姓們，帶著幾分畏懼，又壓不住心中的激動。

朱祁鎮停下了腳步，環顧周圍的百姓。

錢皇后則是側仰著頭，雙目含水的盯著此番班師回朝的皇帝。

見皇帝停了下來，周圍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

朱祁鎮微微一笑：“此戰若我大明兒郎傷亡無數，然瓦剌賊寇大敗，那也先老賊身負箭傷，如豬狗一般倉皇而逃。今日大軍歸來，使我兒郎入棺葬陵，朕擒這所謂的阿拉克丞相、阿拉克忒睦爾丞相、阿剌平章、也先重臣、掌瓦剌右翼諸鄂拓克之賊，阿剌知院?！?

“此賊今在此地，賊子傷我邊民，殺我兒郎，朕今日便將要此賊車裂于此，以祭我大明兒郎英魂！”

隨著皇帝一聲令下。

樊忠立馬便安排人手，將當初前去宣府城下求和被擒的阿剌知院五花大綁的帶到了安定門下。

人群快速退后散開。

官兵們騎著五匹馬，將阿剌知院的四肢和腦袋綁住，拴在馬后。

見官兵們開始安撫著身下的戰馬，而被綁的嚴嚴實實的阿剌知院只能躺在地上驚恐的掙扎著，京師百姓們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紛紛瞪大雙眼。

而那些攜帶孩童出城的婦人們，則是立馬雙手捂住孩子們的眼睛。

如陳循等一干文官，卻是眉頭皺緊。

似這等當眾將人五馬分尸的事情，大明朝亦或者說中原有多少年沒有干過了。

此舉，當真暴虐……

陳循、苗衷等人看向皇帝，心頭都帶著震驚。

高榖看向身邊的禮部尚書胡灐，亦是小聲嘀咕道：“此等暴烈之事，又是數萬百姓圍觀，是否太過與禮不合了……”

胡灐側目瞥了一眼暗戳戳嘀咕的高榖，哼哼了一聲：“賊寇犯我，今我殺賊，有何不可！此為大禮！”

那頭。

樊忠已經虎目注視著被五馬捆綁的阿剌知院，緩緩舉起右臂，然后猛的壓下。

“行刑！”

啪！

“駕！”

五名駕馬的官兵立馬揮鞭。

戰馬嘶鳴。

瞬間，那五根繩索便自地而起，直直的繃緊。

隨后又伴隨著一道悶響聲。

血水四濺。

戰馬跑出去老長一截路，地上也多出了五條殷紅的血跡。

全場寂靜。

只有那五位駕馬官兵翻身下馬，解開繩索。

樊忠這時候亦是淡淡開口：“踏平?！?

于是。

更多的戰馬上場。

不多時。

安定門前，只有滿地血漬。

也是在此時。

朱祁鎮已經悄然帶著錢皇后上了馬車，向著安定門后行去。

城外的人群再次沸騰起來。

“皇上萬歲！”

“皇上萬歲！”

“……”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聲潮如浪，一浪高過一浪，越進北京城中。

而今日齊聚城外的文武大臣們，也隨著皇帝的圣駕進到城中。

原本按照規矩，今日還要有奉天殿朝賀，恭祝皇帝凱旋，圣駕回京。

但朱祁鎮卻是借口人困馬乏，便將奉天殿朝賀的事情給免了。

文武眾臣追隨圣駕，一路行至大明門前。

朱祁鎮也走出車駕，看向跟隨在后的官員們：“諸卿留守京師，操勞國事，今日自去。”

雖然如陳循等人還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當著皇帝的面吐露出來，可見皇帝今天已經沒了理政的意思，只得作罷，紛紛行禮言退。

朱祁鎮這時又看向一直隨駕而行的郕王朱祁鈺。

雖然按理說，自己應該早早斷了這位皇弟的所有可能，但畢竟在當下而言，一切都是未生之事。

朱祁鎮心中一想，臉上露出笑容：“為兄此番御駕親征，家中之事多勞鈺弟，今日已無他事，鈺弟早回府上歇息，稍后為兄自有賞賜送至。”

他一開口就是兄弟家事。

朱祁鈺卻不敢當了真，謹小慎微的舉臂抱拳躬身作揖道：“皇上親征，臣弟身為宗室，領皇上旨意一時監國，乃臣弟之責，不敢言賞賜。如今皇上犁庭掃穴，大敗瓦剌，大勝而歸，臣弟自當交還監國之權，在府讀書治學，以備圣咨。”

當真是謹慎小心啊。

朱祁鎮擺了擺手：“你我親親兄弟，不必言此，時辰不早，早些回去吧?！?

朱祁鈺則是一直小心翼翼的，頭也不敢抬的一步步后退。

“臣弟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