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嘶鳴,炮火震天。
在數萬人交織的戰場上,也先自然聽不見明廷皇帝的怒吼。
朱祁鎮刀背叩向頭上的鋼盔:“朕即在此!諸將士隨朕沖鋒!”
隨著皇帝的龍旗出現在戰場的最前面。
原本愈發抵不住瓦剌人攻勢的宣府明軍,竟然生生爆發出一股更大的戰力。
樊忠目光呆滯的注視著已經沖到自己前面的皇帝,立馬回頭,看向兩側的將士們:“陛下親臨陣前,兒郎們,隨本將沖陣!”
一聲怒喝。
這位護衛將軍揮舞手中鋼刀。
“殺!”
“隨我殺賊!”
瘋了。
戰場上的明軍已經徹底瘋了。
烈烈西風中,大明龍旗迎風飄搖,不斷向前。
戰場上的鮮血,噴灑在大明龍旗上,卻難改沖鋒之勢。
樊忠帶著人沖在最前面。
在他的身后,吳瑾手持大明龍旗,不斷的跟進著。
兩人都帶著人,死死的擋在皇帝前面。
周圍,那些宣府城的戴罪將領們,見此情形,紛紛帶隊趕至,將皇帝擋在身后。
朱祁鎮停止了沖鋒。
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
自己如今站在這里,軍中將領們便唯有一往無前的向著敵人沖鋒。
這一刻。
當初皇帝在雷家驛所說的一切,他都已經做到了。
大明的皇帝,揮舞著手中的戰刀,死死的咬在戰場上。
樊忠等人更是不敢有一絲遲緩,拼了命的向前沖,唯恐在后面的皇帝落于危局。
整個明軍的陣線,開始再次向著瓦剌人推進過去。
朱祁鎮神色漠然,看著無數的明軍向前沖鋒。
他高舉長刀,振臂一呼:“明軍威武!”
此時雙方都已經憋著最后一口氣。
誰能撐到最后,便是勝!
朱祁鎮看向前方已在百步內,騎在馬背上的也先。
雖然未曾見過也先。
但此刻,朱祁鎮就是知道,那人就是也先。
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朱祁鎮撈起馬身上的長弓。
張弓搭箭。
對準前方。
滿弓。
“也先老賊!”
馬背上。
朱祁鎮一聲怒吼,松開勾弦雙指。
弓弦蒙沖向前,推動羽箭裹挾著雷霆之勢,如雷電般射向前方。
羽箭越過吳瑾、樊忠等人,越過前方重重明軍將士,越過一個個瓦剌人的頭頂。
弓身猛顫,嗡嗡作響。
百步之內。
羽箭先聲而至。
哐當一聲。
隨后怒聲才到。
馬背上,也先猝不及防,肝膽俱裂,容不得半點遲緩,向后一仰。
那支大明皇帝射出的羽箭,貼著也先的額頭劃出一道見骨的血痕,帶走他頭上的鋼盔,繩帶又在其脖子上勒出一道殷紅的深痕。
巨大的力量帶來的慣性。
讓也先直接向后翻下馬背,滾落在地。
不等也先狼狽的翻身爬起。
一直立著大明龍旗守在皇帝前方的吳瑾,已經揮舞著手中的龍旗,高聲嘶吼。
“陛下陷陣斬將!”
“瓦剌也先已死!”
“大軍沖鋒!”
別管也先到底有沒有死。
隨著皇帝射出一箭,敵軍陣中也先栽下馬背。
眾目睽睽之下。
明軍已經開始齊聲怒吼。
聲浪震天,席卷沙場。
“陛下斬將!”
“也先已死!”
“陛下斬將!”
“也先已死!”
伴隨著明軍的嘶吼,也先從馬背上不知所蹤,瓦剌人如同被打中蛇之七寸,士氣瞬間盡散。
戰敗的恐懼,開始籠罩在瓦剌人的頭上。
勝利的太平徹底傾斜向明軍。
戰陣之中,主將失蹤,戰局便已敲定。
見到瓦剌人的前陣已經出現崩潰的跡象。
朱祁鎮心知這一仗到此處已經分出勝負。
他當即丟掉手中的長弓,駕馬奪走吳瑾手中的龍旗。
朱祁鎮騎在馬背上,雙腿夾緊,雙手緊握龍旗,揮舞著以龍旗做了手中長槍。
“龍旗在此!”
“諸軍破陣!”
“隨朕殺上去!”
這時候再沖上去,已經不需要考慮危險了。
那一面大明龍旗,不斷的向前探出,奪走已經士氣崩潰的瓦剌士卒性命。
每一次重新豎起,則已經前出數丈。
所謂將軍百戰死,沖鋒在前,馬革裹尸。
此刻。
在所有明軍將士眼里,那位騎在馬背上,手握大明龍旗的皇帝陛下,完美的詮釋了。
皇帝不再是御駕親征,處中軍環伺保護庇佑之中,督戰指揮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沖陣赴死。
而是如皇帝親口所言。
三軍追隨皇帝沖鋒殺敵。
皇帝沖在了最前面!
明軍軍心士氣再次大振。
亦是此時。
鷂兒嶺方向。
數萬明軍,已經在恭順侯吳克忠等人的統領下,終于殺穿阻攔在前的韃靼人,殺出鷂兒嶺山口,沖出到響水鋪村周圍的戰場上。
皇帝制定的兩面夾擊殲敵的軍機策略。
終于成效。
隨著鷂兒嶺的明軍沖出來,加入到戰場上。
已經士氣崩潰的瓦剌大軍,再也沒了膽氣。
大軍崩潰。
士卒丟盔棄甲,奪路奔逃。
戰場上被朱祁鎮一箭射翻在地的也先,被帶著人沖過來的阿剌知院救起。
正欲再戰的時候。
瓦剌的崩潰已經出現,且不可阻攔。
阿剌知院看著太師額頭上那見骨的傷痕,血水布滿整張臉,心中驚恐萬分,膽戰心驚。
“太師……”
也先卻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扣住阿剌知院的肩膀:“扶我上馬!明皇就在眼前,扶我上馬殺過去!”
此刻滿臉血水的也先,狀若癲狂,似是陷入魔怔。
阿剌知院卻是死死的拉住也先:“太師!我們敗了!”
也先卻是憤怒的搖頭:“阿剌知院!當我不敢殺你?安敢在我陣前言敗?!”
阿剌知院目光中帶著痛惜和憤恨:“太師!你看一看周圍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喊話間隙,阿剌知院已經將也先手中的彎刀奪走,遠遠的丟了出去。
順著被丟出的彎刀。
也先終于是看清了面前的局勢。
自己離著明廷的那面龍旗,確實越來越近了,近到自己似乎都能聞到那面龍旗上的血腥味。
然而。
在他周圍的瓦剌人,也正在不斷的潰敗,向著北方逃竄。
也先瞬間如同丟魂失魄一般:“后營呢?從后圍剿明皇的后營呢?”
阿剌知院怒喝一聲,上前抓住也先雙臂,將其推著面朝西北方向。
在戰場西北方,洋河南岸。
也已經有滿天烽火狼煙籠罩著天空。
“太師!后營已經被不知何處的明軍咬住了!他們來不了了!他們也逃不了了!”
“快走吧!”
“再不走,你我便都要死在這里,死在那明皇刀下了!”
說完后,阿剌知院再也不管也先的身份,帶著人推搡著將其送到一匹馬上。
隨后他便親自帶著人,護衛著也先向戰場的北側、宣府東路方向逃竄。
隨著阿剌知院帶著瓦剌核心高層,護著也先奪路狂逃。
瓦剌人再也支撐不住整個戰場。
明軍在此刻,亦是如入無人之境。
無數的瓦剌人、韃靼人倒在血泊之中。
戰場上,瓦剌人丟棄甲胄、刀槍,甚至是戰馬。
而手握龍旗,騎在馬背上不斷向前沖的朱祁鎮,已經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
他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這一切的。
當他再一次揮舞著龍旗,向前刺出的時候,卻終于是刺了一個空。
身子瞬間向前一撲。
險之又險之際,朱祁鎮立馬抽回長桿,借著龍旗重重的杵在地上的力道,方才在馬背上穩住身子。
再抬頭。
他已經看到了騎在馬背上的恭順侯吳克忠、握著一把滴血長刀的首輔曹鼐,向著自己奪路而來。
兩人皆是滿臉激動喜悅。
他的面前,再也沒有站著的瓦剌人。
也就是這時。
樊忠望著手持染血無數,滴血入珠簾一般的那面龍旗。
看向手握旗桿,昂立馬背之上的皇帝。
這位忠實于大明皇室的護衛將軍,終于是渾身顫抖的喜極而泣。
“勝了!”
“我們勝了!”
“大明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