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室的白熾燈泛著慘白的光，將趙倩的影子釘在斑駁的墻面上。她的指甲深深嵌進頭皮，扯下的幾根發絲在指間蜷成灰黑色的線——那是早上匆忙扎頭發時，用蘇晴送的梅花發圈綁的，此刻發圈的金屬扣在水泥地上滾了半圈，停在鐵欄桿的陰影里。

“都是林薇薇那個賤人！”她突然對著空蕩的房間嘶吼，聲音撞在墻壁上彈回來，帶著哭腔的回音，“是她先說周強能幫我們上位的！是她把服務器架構圖塞給我的！”鐵床被踹得哐當響，床板下露出半截被撕碎的支票，50萬的數字被淚水泡得發漲，像張嘲笑她的臉。

三天前，她把 U盤交給周強時，對方拍著她的肩說“設計總監的辦公室已經給你備好”。那天她特意繞到星途科技的新辦公樓下，仰頭看了很久——蘇晴辦公室的燈亮到深夜，窗簾縫隙透出的光在玻璃幕墻上畫了道溫柔的線。她想象著自己坐在那扇窗后，指揮著團隊修改設計稿，而林峰只能在樓下仰望著她，像當年在籃球場邊仰望那個眾星捧月的富二代。

“趙倩。”

鐵欄桿外傳來輕響，林薇薇穿著號服的身影在探視口晃了晃。她的頭發用根斷了的皮筋扎著，額角的淤青在警燈的紅光下泛著紫黑——那是被周強的保鏢推倒時撞的。“周強把所有責任都推給我們了。”她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他說架構圖是我們偷的，投標文件是我們偽造的，連病毒都是我們故意植入的。”

趙倩猛地撲到欄桿前，指縫里的碎發蹭過冰冷的鐵條：“那你為什么要把投標文件給他？！你明知道那是假的！”她想起大學時，林薇薇也是這樣，把她推出去背黑鍋，自己拿著獎學金在朋友圈曬新裙子。那時的怨恨像沉在水底的石頭，此刻突然翻涌上來，嗆得她喘不過氣。

林薇薇的肩膀垮了下去，警燈的藍光在她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溝壑。“我只是想證明我比蘇晴強。”她的指尖在探視口的玻璃上畫著圈，“她讓我負責用戶反饋時，有個老人發來了段視頻，說我們設計的大字版操作界面救了他老伴的命。”玻璃上的圈越畫越亂，“那天我在茶水間哭了很久，我以為……我以為真的能靠自己做好一件事。”

拘留室的鐵門被推開，女警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探視時間到了。”她的聲音不帶情緒，目光掃過兩人緊握欄桿的手——趙倩的指甲縫里還沾著星途設計部的顏料，林薇薇的掌心則留著帆布包的磨痕，那是常年拎著樣品跑社區留下的。

擦肩而過的瞬間，趙倩的指尖觸到林薇薇的，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她們同時想起高中那個雪夜，兩人擠在沒有暖氣的出租屋里，分食一碗加了雙倍辣椒的泡面。林薇薇把唯一的雞蛋夾給她，說“等我們在城里站穩腳跟，天天吃茶葉蛋”；趙倩則把自己織了一半的圍巾繞在她脖子上，針腳歪歪扭扭，卻暖得能焐化冰雪。

“其實蘇晴早就知道了。”林薇薇突然回頭，警燈的紅光在她眼底碎成星點，“她上周在茶水間對我說，‘設計部缺個負責基層推廣的主管，我覺得你很合適’。”她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蛛網，“我以為是試探，是羞辱，其實……她是真的想給我個機會。”

鐵門鎖死的聲響隔絕了兩個世界。趙倩癱坐在冰冷的地上，看著林薇薇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警燈的光芒在墻上投下旋轉的光斑，像場荒誕的皮影戲。她想起自己偷偷拷貝數據時，蘇晴放在桌角的那杯熱可可——溫度剛好能暖手，糖放得不多不少，是她當年在社團時最喜歡的甜度。

拘留室的窗欞漏進點月光，落在趙倩攤開的掌心。那里有道淺淺的疤，是大學時幫蘇晴搬畫板被釘子劃破的。那時蘇晴抱著她的手哭了很久，說“以后我罩著你”。原來有些溫暖早就遞到了手邊，是她自己非要把它當成刺，握得太緊，反而扎破了掌心。

遠處傳來警笛的長鳴，像在為這場遲來的清醒伴奏。趙倩慢慢蜷起手指，把那道疤痕藏進掌心，眼淚終于掉了下來，不是為周強的背叛，不是為林薇薇的算計，而是為那個在圖書館里，曾經對著蘇晴的設計稿眼睛發亮的自己——那個相信努力能開花結果，相信設計能改變世界的自己，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鐵欄桿的陰影在地上拼出張網，將她困在中央。趙倩望著窗外的月亮，突然明白：真正的牢籠從來不是這四堵墻，是心里那片早就荒蕪的原野，連自己種下的荊棘，都懶得去修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