餛飩攤的白汽在路燈下凝成朦朧的霧，林峰看著蘇晴把醋瓶往他碗里傾斜，玻璃瓶頸上還沾著她的指紋。辣椒油在湯面浮成金紅色的花，像她設計的APP啟動頁里，那朵被陽光吻開的梅花。

“專家說術后康復要注意什么？”蘇晴突然問，筷子在碗里輕輕撥弄著餛飩，白色的面皮裹著粉紅色的餡，像她此刻藏不住的心事。她攥緊了口袋里的康復指南，指尖把紙頁邊緣捏出細小的褶皺——其實早就背熟了上面的每一條，卻想聽聽他的聲音，哪怕只是重復那些枯燥的注意事項。

林峰舀起個餛飩吹了吹：“周明找護士長要了份詳細清單，我發(fā)你手機里了。”他沒說的是，為了這份清單，他昨天在醫(yī)院走廊等了三個小時，看著護士長一頁頁復印，連紙張邊緣的毛刺都仔細撫平了。比起蘇晴母親能平穩(wěn)康復，這點等待輕得像鴻毛。

蘇晴的筷子頓了頓，辣椒油濺在指尖，她卻沒察覺。“我把翻譯的稿費取出來了。”她從帆布包里掏出個信封，推到他面前，“想請個專業(yè)護工，聽說有經(jīng)驗的護工能幫著做康復訓練……”

“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林峰把信封推回去，指尖故意碰到她的手背，“張磊他姐是康復科護士，下周一就能來，她手法特別好，上次幫陳默媽做康復，恢復得比預期快半個月。”

蘇晴的臉又紅了，低頭猛喝了口湯，熱汽熏得她眼眶發(fā)燙。她想起上周林峰來病房，手里提著個保溫桶，里面是他親手熬的小米粥，說“周明教我的，說病人喝這個養(yǎng)胃”。母親拉著他的手說“謝謝你啊小林”，他撓著頭笑的樣子，像個被夸獎的孩子。

“星途科技的融資談得怎么樣了？”蘇晴換了個話題，用勺子舀起碗底的蝦米，“陳默說投資方很看好你們的 AI醫(yī)療板塊。”

“差不多了，下周簽合同。”林峰的語氣很輕松，仿佛在說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和投資方談判到凌晨三點，對方想讓他放棄“公益醫(yī)療”板塊，他拍著桌子說“這是底線”，最后把自己的股份讓出五個點才談攏。

路燈的光暈落在蘇晴的發(fā)頂，給她的高馬尾鍍了層金邊。她突然想起圣誕晚會上，他戴著自己織的圍巾，那個歪掉的針腳在燈光下格外顯眼。他說“這是溫暖的溢價”，那時她不懂，此刻看著他碗里沒怎么動的餛飩，突然明白有些心意從來不用明說——就像他總把香菜挑到自己碗里，就像他記得她不吃蔥，就像他明明怕燙，卻總把剛上桌的餛飩先推給她。

“畢業(yè)答辯定在什么時候？”林峰突然問，把最后一個餛飩塞進嘴里，燙得直哈氣。

蘇晴愣了一下，睫毛上還沾著湯汽：“下周三，有點緊張……設計稿改了七遍，總覺得哪里還不夠好。”她想起自己的畢業(yè)設計選題是“傳統(tǒng)紋樣在現(xiàn)代UI設計中的應用”，其中有組梅花圖案，參考的正是那枚別針上的紋路。

“我請了陳默幫忙看。”林峰從口袋里掏出個筆記本，翻開其中一頁，“他幫你標了幾個可以優(yōu)化的細節(jié)，說‘蘇晴的設計已經(jīng)很成熟了，這些只是錦上添花’。”筆記本上的字跡是陳默的，工整得像打印體，卻在頁邊空白處畫了個小小的笑臉，顯然是真心認可。

蘇晴的手指在筆記本邊緣摩挲著，紙質(zhì)細膩的觸感讓指尖發(fā)癢。她想起上次在圖書館查資料時，林峰湊過來看設計稿，說“這些梅花紋可以再靈動點，像你畫的 APP啟動頁那樣”。那時她以為是隨口一提，此刻看著筆記本上的批注，突然覺得心口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答辯那天我去旁聽。”林峰的語氣不容置疑，眼里的光卻軟得像棉花糖，“張磊說要帶相機來，給你拍幾張‘答辯女神’的照片，等星途科技新辦公室裝修好，掛在設計部墻上當范本。”

餛飩攤的老板收攤時，鐵盆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蘇晴把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放進帆布包，和那枚梅花別針放在一起。金屬碰撞的輕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像誰在心里敲下的鼓點。

走到女生宿舍樓下，林峰突然從背后叫住她：“蘇晴。”

她轉過身，看到他手里拿著個小小的禮盒，深藍色的包裝紙，系著根灰藍色的絲帶——和她織的那條圍巾是同一個顏色。“這個給你。”他的耳朵紅得厲害，“提前祝你答辯順利。”

蘇晴接過禮盒時，指尖碰到他的掌心。這次他沒躲，任由她的冰涼和他的滾燙交織在一起。直到宿舍管理員探出頭咳嗽，他才猛地縮回手，轉身就跑，背影在路燈下晃得像個偷糖成功的孩子。

回到宿舍，蘇晴拆開禮盒，里面躺著個銀質(zhì)書簽，上面鏨著朵盛開的梅花，花蕊處刻著個極小的“峰”字。書簽背面貼著張便簽，是林峰的字跡：“圖書館302書架，《宏觀經(jīng)濟學》第78頁，有個秘密等你發(fā)現(xiàn)。”

她的心猛地一跳，抓起外套就往圖書館跑。凌晨的圖書館空無一人，只有應急燈在走廊投下淡綠色的光。她在302書架找到那本《宏觀經(jīng)濟學》，翻到第78頁——那里夾著片干枯的梅花瓣，和外公藥圃里的臘梅一模一樣。花瓣下面壓著張照片，是那年在醫(yī)院，她哭著給一個男生遞感謝信，男生穿著校服，背著個洗得發(fā)白的書包，側臉的輪廓和林峰現(xiàn)在一模一樣。

照片背面寫著行字，是用鋼筆描了又描的：“從那天起，我就在等一朵梅花綻放。”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了起來，透過百葉窗落在書頁上，把“凱恩斯陷阱”的圖解照得清清楚楚。蘇晴摸著書簽上的“峰”字，突然想起剛才在餛飩攤，他說要去旁聽答辯。原來有些等待，早已在時光里被悄悄拉長，只等著某個合適的時刻，在對方的眼里，徹底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