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藥圃的晨露還掛在艾草葉尖，林峰站在三樓圖書館的回廊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梅花鑰匙扣。銅質花瓣被體溫焐得溫熱，邊緣的紋路與蘇晴設計的APP啟動頁圖案重疊—她昨天熬夜改的版本里，梅花苞的弧度又調整了0.3毫米，說“這樣更像初春剛要炸開的樣子”。

借閱處的老式吊扇吱呀轉動，把舊書頁的油墨香吹得漫到走廊盡頭。蘇晴抱著一摞《臨床營養學》從書庫里走出來，帆布包帶在肩頭勒出淺痕，發梢沾著點不易察覺的灰塵。看到林峰時她腳步頓了頓，長睫毛像受驚的蝶翼顫了顫，懷里的書嘩啦啦滑下幾本，露出夾在中間的醫院繳費單，右上角的金額被紅筆圈得刺眼。

“我幫你。”林峰快步上前，指尖先于她碰到最下面那本《康復護理》。書脊處貼著張泛黃的便簽，是他上周偷偷夾進去的，上面抄著某篇論文里的句子：“早期干預可使術后恢復率提升47%”。此刻便簽一角被汗水濡濕，暈開了“47%”的數字，像他此刻擂鼓般的心跳。

蘇晴搶過書抱在懷里，臉頰紅得能滴出血來。“謝謝。”她的聲音細若蚊蚋，轉身想走時，帆布包側袋突然滑出個東西，“啪嗒”掉在地上——是枚銀質梅花別針，針腳處纏著圈同色線，正是去年冬天她在圖書館撿到的那枚。

林峰彎腰去撿，指尖與她的撞在一起。冰涼的金屬別針夾在兩人掌心，像接通了某種隱秘的電流。他想起外公道袍上的梅花繡，想起母親首飾盒的鎖扣，突然明白這枚別針為何總讓他覺得眼熟——那花瓣的弧度，與鑰匙扣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這個……”蘇晴想抽回手，卻被他輕輕攥住。他的掌心帶著薄繭，是敲代碼和練籃球磨出來的，溫度卻燙得她指尖發麻。

“是你的？”林峰的聲音有些啞，目光落在別針背面的小字上——刻著個模糊的“婉”字，是母親的名字。

蘇晴的睫毛垂得更低，露出段纖細的脖頸：“去年冬天撿到的，一直沒找到失主。她頓了頓，突然抬頭看他，眼里的光比吊扇的光斑還亮，“你認識它的主人？”

走廊盡頭的落地鐘敲響了十下，震得玻璃展柜里的古籍微微發顫。林峰看著她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重生前那個雨夜，蘇晴倒在血泊里說“當年你救我一次”。那時他不懂，此刻掌心的別針硌得生疼，才驚覺某些緣分早已在時光里埋下伏筆——比如大一那年，他在醫院幫一個丟了醫藥費的女生追回錢包，女生當時戴著枚相似的梅花別針，哭著說“我叫蘇晴，謝謝你”。

“可能……認識。”林峰松開手，把別針放進她掌心，指腹刻意蹭過她的指節，“這個很重要，你先收著。”

蘇晴把別針攥得緊緊的，指節泛白。“下周我媽要做第二次手術。”她突然說，聲音輕得像嘆息，“醫生說風險比上次大，但……”

“我已經讓周明聯系了BJ的專家。”林峰打斷她，從口袋里掏出個信封，“這是專家團隊的會診記錄，他們說可以采用微創手術。”他沒說的是，為了請動這個團隊，他抵押了父親送的那輛跑車，昨晚在典當行簽協議時，手表的秒針正指向蘇晴設計的 APP用戶破六萬的時刻。

蘇晴接過信封的手在抖，牛皮紙邊緣被捏出深深的褶皺。她抽出里面的會診記錄，專家簽名處蓋著鮮紅的印章，墨跡新鮮得像剛印上去的。“這太貴重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砸在紙上暈開一小團墨漬，“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不是麻煩。”林峰從口袋里摸出塊手帕遞給她，是蘇晴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上面繡著株小小的梅花，“你記得嗎？大一那年辯論賽，你幫我查資料到凌晨，說‘朋友就該互相幫忙’。”

蘇晴的哭聲頓住，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陽光透過回廊的花窗落在她臉上，把淚珠照得像碎鉆。她想起那個雪夜，自己在圖書館幫他整理辯論稿，他偷偷塞給她一杯熱可可，杯壁上的水珠打濕了稿紙，暈開“自由市場”四個字——那時他還穿著張揚的皮夾克，眼里卻藏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APP的新功能上線了。”林峰突然換了話題，從手機里調出界面，“你設計的‘緊急救助’板塊，昨天幫一個突發哮喘的同學聯系到了校醫。”他指著后臺數據，“用戶留言說‘這個按鈕救了我’，后面跟了一百多個贊。”

蘇晴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數字，眼淚突然就止住了。她想起自己畫這個按鈕時，特意加了個暖橙色的邊框，說“緊急情況下，暖色調能讓人冷靜”。原來那些被她視為微不足道的用心，真的在某個角落發著光。

“我請你吃飯吧。”她抹了把臉，眼里還帶著紅絲，卻笑了起來，“就去學校門口那家餛飩攤，我知道你喜歡加兩勺醋。”

林峰看著她轉身去還書的背影，帆布包帶晃悠悠拍著后背，像只振翅欲飛的蝶。藥圃的臘梅該開花了，他想。外公說過，梅花要熬過三九才能綻放，就像有些心意，要經過無數次試探和等待，才能在某個陽光正好的午后，悄悄露出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