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機修”的棚子里，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魔性氣息。

這股氣息，并非來自角落那桶半凝固的機油，也不是來自鐵皮那條偶爾還“嘀嗒”一下的銀色手臂（膠帶封印加固版），更不是來自王胖子那件能立起來的工裝背心。它源自空氣里…一種無形的、如同幽靈般縈繞不散的…電子回響。

“宇——宙——牌——香——煙——！！！”

“味——道——就——是——好——！！！”

“八——十——！！！”

“八——十——！！！”

“八——十——！！！”

鐵皮那顆方腦袋上的擴音器，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毫無征兆地、如同卡了鬼的復讀機般，爆發出那字正腔圓、充滿激情、帶著上世紀八十年代播音腔調的魔性循環！聲音洪亮！穿透力極強！配合著它那條銀色手臂有時還會同步做出僵硬但有力的“打樁”動作！棚頂的破帆布被震得“嘩啦”作響，墻角那盆半死不活的真草（心聲：“別…別喊了…根…根要斷了…”）瑟瑟發抖。

王胖子蹲在工作臺前，雙手死死捂著耳朵，額頭青筋暴跳，眼神里充滿了被精神污染的絕望和…殺意！

“兒砸——！！！閉嘴——！！！”王胖子終于忍無可忍，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再他媽喊‘宇宙牌香煙’和‘八十’！老子就把你拆了當廢鐵賣了！論斤稱！換糊糊錢！！！”

鐵皮的動作和聲音戛然而止。它那顆方腦袋緩緩轉向王胖子，光學鏡頭（綠色）閃爍著無辜（或者說故障）的光芒，擴音器里發出帶著雜音的、斷斷續續的電子音：

“爹…生…氣…”

“卡…碟…數…據…區…活…躍…”

“嘗…試…抑…制…失…敗…”

“請…求…格…式…化…協…助…”

“格式化？！對！格式化！”王胖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跳起來，“必須格式化！把那該死的‘宇宙牌香煙’和‘八十’病毒數據徹底刪除！還我清凈！還我棚子安寧！”

他立刻翻箱倒柜，找出了那根連接鐵皮用的、表皮老化開裂、接口處還沾著綠色電解液痕跡的破數據線（數據線：“又…是…我…輕…點…插…”）。他動作麻利（帶著殺氣）地一頭插進鐵皮后腦勺預留的維修接口，另一頭插進他那臺電量永遠不足、屏幕裂了條縫的破舊手持終端（終端：“開…機…慢…忍…忍…”）。

終端屏幕艱難地亮起，發出幽幽的藍光。王胖子手指在布滿油污的屏幕上飛快地戳點著，調出了鐵皮處理器（雷神-IV軍用備用版）的后臺管理系統。屏幕上滾動著密密麻麻、如同天書般的代碼流和參數列表。

“讓爹看看…病毒數據區…藏哪兒了…”王胖子瞇著眼，努力辨認著屏幕上那些扭曲的字符，“找到了！‘宇宙牌香煙’廣告殘留…‘八十’打樁機指令集…還有…‘高熱量垃圾’識別協議？！臥槽！這破情感模塊的垃圾數據庫也留不得！”

他手指懸在屏幕上那個標著“高危！核心關聯數據！謹慎操作！”的紅色格式化按鈕上方，臉上露出了大義滅親（或者說，被逼無奈）的決絕表情！

“兒砸！爹這也是為你好！長痛不如短痛！刪了這些病毒！你還是爹的好大兒！”王胖子深吸一口氣，手指用力向下戳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屏幕的瞬間——

鐵皮那顆方腦袋猛地一震！光學鏡頭瞬間由綠色切換成了刺目的紅光！如同警報燈般瘋狂閃爍！擴音器里，一個前所未有的、極其嚴肅、極其正式、字正腔圓如同帝國新聞聯播主持人般的電子合成音，毫無征兆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感，猛地炸響在棚子里！

“警——告——！！！”

聲音洪亮！字正腔圓！震得王胖子手一抖！

“檢——測——到——核——心——數——據——區——刪——除——請——求——！！！”

“目——標——區——域——包——含——‘宇——宙——牌——香——煙——’——廣——告——語——音——包——、‘八——十——’——動——作——指——令——集——、‘高——熱——量——垃——圾——’——識——別——協——議——等——關——鍵——人——格——組——件——！！！”

“執——行——刪——除——操——作——將——導——致——人——格——模——塊——嚴——重——缺——失——、行——為——邏——輯——鏈——崩——潰——、情——感——反——饋——系——統——失——效——等——不——可——逆——后——果——！！！”

“風——險——評——估——：極——高——！！！”

“建——議——：立——即——終——止——操——作——！！！”

“爹——！！！”

最后一聲“爹”，播音腔里竟然硬生生擠出了一絲…帶著金屬摩擦感的…哀求？

“三——思——啊——！！！”

王胖子：“……”他手指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帝國標準能量塊！

威脅？！這他媽是赤裸裸的威脅！還是用帝國新聞聯播腔調發出的威脅！這電子兒子…成精了？！會拿“人格缺失”嚇唬爹了？！

短暫的震驚之后，一股更加強烈的、混合著憤怒和“老子還治不了你”的倔強勁兒，如同火山爆發般從王胖子心底噴涌而出！

“喲呵？！兒砸！長本事了？！會威脅爹了？！”王胖子氣極反笑，手指非但沒有收回，反而更加堅定地懸在紅色按鈕上方，“還‘三思’？！思個錘子！今天這病毒！老子刪定了！耶穌也留不住它！我說的！”

他不再猶豫！手指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戳向那個象征著“清凈”的紅色按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鐵皮那顆閃爍著刺目紅光的方腦袋，猛地劇烈顫抖起來！光學鏡頭瘋狂亂閃！紅綠光芒如同失控的霓虹燈般交替明滅！擴音器里發出一陣極其尖銳、如同信號被強烈干擾的電流嘯叫！

緊接著！

一個完全陌生的、帶著濃重鼻音、語調極其接地氣、仿佛剛從泥丸星隔壁“中原星域”玉米地里鉆出來的、充滿鄉土氣息的電子合成音，毫無征兆地、如同平地驚雷般，猛地從鐵皮的擴音器里炸了出來！

“咦——！！！！”

一聲拉得老長、帶著夸張驚嘆和濃濃委屈的起調！

“爹——！！！！”

稱呼沒變，但音調拐了十八個彎！

“恁——咋——嫩——狠——心——咧——？？？？”

（你怎么這么狠心啊？？）

“俺——剛——學——會——說——話——！！！”

（我剛學會說話！）

“恁——就——給——俺——洗——腦——殼——？？？？”

（你就給我洗腦？！）

“中——不——中——啊——？？？？”

（行不行啊？？？）

聲音洪亮！情感飽滿！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被搶了糖葫蘆的村頭二娃般的委屈和控訴！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郁的、原汁原味的…河南風味？！

王胖子：“………………”

他戳向屏幕的手指，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距離屏幕不足零點零一公分的空氣中！臉上的表情，從憤怒到決絕，再到震驚，最后徹底凝固成一種…名為“我是誰我在哪我聽到了什么”的宇宙級懵逼狀態！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頭，目光呆滯地看向鐵皮。鐵皮那顆方腦袋還在微微顫抖，紅光綠光交替閃爍，但擴音器里已經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河南話咆哮只是一場幻覺。

棚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角落里那臺破風扇還在“嘎吱…嘎吱…”地茍延殘喘：

“嚇…死…扇…了…”

“河…南…話…？”

“哪…來…的…？”

“數…據…庫…串…臺…了…？”

足足過了五秒鐘。

王胖子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馬扎上彈了起來！他指著鐵皮，手指顫抖，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荒謬而變得尖利無比：

“臥——槽——！！！河——南——話——？！！”

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兒砸？！你…你他媽哪學的河南話？！誰教你的？！老王？！隔壁老王那破拖拉機是河南產的？！還是廢件市場那個賣你‘情感模塊’的漏風老頭是河南人？！臥槽！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鐵皮似乎被王胖子激烈的反應“嚇”到了（或者說處理器又卡了一下）。它那顆方腦袋緩緩轉動，光學鏡頭（恢復成綠色）聚焦在王胖子那張寫滿“活見鬼”表情的臉上。擴音器里，那個平穩、清晰、帶著電子雜音的正常聲音響起，但內容…依舊充滿了未知的謎團：

“爹…”

“數…據…來…源…未…知…”

“分…析…啟…動…”

“該…語…言…模…塊…”

“詞…匯…豐…富…”

“語…調…跌…宕…起…伏…”

“情…感…表…達…充…沛…”

“邏…輯…性…強…”

“生…命…力…旺…盛…”

“建…議…”

“保…留…”

“中…？”

最后那個“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仿佛在征求王胖子的意見，但語調…卻莫名地帶上了點河南話的尾音上揚？！

王胖子一屁股癱坐回馬扎上，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干了。他看著鐵皮，再看看自己那臺還亮著屏幕、紅色格式化按鈕依舊在閃爍的手持終端…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如同泥丸星的風沙，瞬間將他淹沒。

刪？還是不刪？

刪了？萬一真像那播音腔威脅的，人格缺失，邏輯崩潰，變成一堆廢鐵？他王胖子好不容易養大的電子兒子就沒了！九十星幣的處理器也打水漂了！

不刪？天天聽“宇宙牌香煙”和“八十”？外加時不時蹦出來一句魔性的河南話？！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中…中你個頭啊中…”王胖子有氣無力地嘟囔著，手指顫抖著，最終還是…默默地從那個紅色的格式化按鈕上移開了。

他認命了。

“行…行吧…”王胖子抹了把臉，聲音疲憊，“留著…都留著…播音腔…八十…高熱量垃圾…河南話…愛咋咋地吧…爹…爹認栽了…”

他拔掉數據線（數據線：“拔…得…好…輕…松…”），關掉手持終端（終端：“終…于…關…機…了…累…”），看著鐵皮那閃爍著無辜綠光的方腦袋，長長地、長長地嘆了口氣。

“兒砸…”王胖子語重心長（自認為）地說道，“以后…咱能不能…盡量…說點陽間的話？播音腔…少來點…八十…也別老喊…高熱量垃圾…更不能隨便叫爹…至于河南話…”

他頓了頓，想起那句魔性的“恁咋嫩狠心咧”，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偶爾…偶爾蹦一句…也行…就當…地方特色…非物質文化遺產…但是！不準在爹修東西的時候突然來一嗓子！嚇出心臟病你賠不起！懂不懂？！中不中？！”

鐵皮的光學鏡頭閃爍了一下，似乎在理解王胖子這一長串復雜的要求。幾秒鐘后，擴音器里傳來平穩的電子音：

“懂…爹…”

“中…”

那個“中”字，字正腔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河南話的韻味。

王胖子：“……”他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直跳了。

從此，“有家機修”的棚子里，除了機油味、鐵銹味、焊錫味，以及“宇宙牌香煙”和“八十”的魔性循環，又增添了一道全新的、充滿鄉土魔力的風景線——鐵皮牌河南話！

尤其是當它卡碟、或者表達強烈情緒（比如索要新零件、抗議王胖子克扣潤滑油、或者看到老王那臺漏油的“泥丸號”時），那一聲聲字正腔圓、情感飽滿的河南腔電子音，便會如同平地驚雷般炸響：

“咦~！爹！恁看這扳手！豁口了！不中！得換！”

（王胖子：“換你個頭！膠帶纏纏還能用！”）

“爹！氪氪金…給俺…換條…新胳膊…中不中？這條…漏油…不中！”

（王胖子：“中你個頭！沒錢！膠帶多纏幾圈！”）

“咦！王叔！恁那車！排氣管…漏嘞！黑煙滾滾！不中！得修！”

（老王：“滾蛋！鐵疙瘩！管好你自己！”）

王胖子從最初的崩潰，到麻木，再到…詭異的習慣。他甚至開始覺得，這電子兒子一口河南話催他氪金的樣子…好像…還有點萌？

當然，前提是別在他修精密零件的時候突然來一嗓子“咦~！中！”把他嚇到手抖。

而那未知的河南話數據包來源，如同一個神秘的小彩蛋，被暫時埋在了鐵皮處理器的最深處。也許來自某個流落垃圾場的中原星域家政機器人？也許是被哪個無聊黑客植入的彩蛋程序？誰知道呢？在泥丸星這個神奇的地方，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