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盡時，許秋風已經站在學校門口的早餐攤前。蒸籠里冒出的白氣裹著肉包的香氣撲在臉上，他數著塑料袋里的豆漿，指尖被燙得縮了縮，又趕緊把兩個茶葉蛋塞進去。

顧婉檸昨天說早上總來不及吃早飯，課間會餓。許秋風盯著塑料袋里的東西看了半天，又讓老板加了個豆沙包——他記得她上次給同學分零食時，選的是豆沙餡的。

走進教室時，晨光正斜斜地切過講臺。顧婉檸已經坐在座位上，校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細白的手腕，正低頭算著什么。許秋風捏著塑料袋的手緊了緊，腳步放輕得像怕驚著誰。

“早啊?！彼言绮屯澜峭屏送疲曇粲悬c發飄。

顧婉檸抬頭時，睫毛上還沾著點陽光的碎屑。她看到塑料袋里的東西，眼睛微微睜大了些，隨即從抽屜里拿出另一個紙袋遞過來：“好巧，我剛好多買了一份。”

紙袋里躺著一杯熱牛奶，兩個蔬菜包，還有一小盒草莓。許秋風捏著紙袋的手指頓住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撞了一下，又像被燙到似的同時移開。

“我……”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后排的王辰打著哈欠走過來，看到桌上兩份早餐，突然吹了聲口哨：“喲，這是搞起早餐互換了？”

許秋風的耳朵“騰”地紅了，慌忙把顧婉檸給的牛奶塞進抽屜：“她昨天說沒早飯吃，我順手買的?！?

顧婉檸已經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塑料袋，耳根卻悄悄爬上點粉色：“我看你最近總來得早，怕你也沒吃?！?

王辰撇撇嘴，剛想說什么，上課鈴突然響了。許秋風趁機逃回自己座位，心臟在胸腔里跳得像要撞出來。他偷偷抬眼，看見顧婉檸正小口咬著他買的豆沙包，陽光落在她發頂，暈出層柔軟的金邊。

早讀課的瑯瑯書聲里，許秋風翻開語文課本，鼻尖卻總縈繞著草莓的清甜氣。他摸出抽屜里的牛奶，指尖碰著溫熱的紙盒，忽然覺得這個早晨的陽光都比往常暖些。

中午去食堂時，顧婉檸抱著練習冊跟在他身后。食堂里人聲鼎沸，不銹鋼餐盤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許秋風替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轉身去打飯時，特意多要了份糖醋里脊——上次在操場講題，她盯著小賣部的糖醋味薯片看了好幾眼。

“給?！彼巡捅P推過去，自己的盤子里堆著青菜和豆腐。顧婉檸看著他碗里幾乎沒什么葷腥，把自己餐盤里的雞腿夾過來：“我不太愛吃這個。”

油亮的雞腿在米飯上顯得格外顯眼。許秋風想說不用，抬頭卻撞見她認真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埋頭啃著雞腿，骨頭縫里的肉都啃得干干凈凈，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運動會的報名表，你看了嗎？”顧婉檸用筷子撥著米飯，“下午就要交了?！?

許秋風抬起頭：“你要報項目？”

“嗯，報了八百米。”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體育委員說女生名額不夠，拉我湊數的。”

許秋風心里“咯噔”一下，前世她摔在跑道上的畫面突然涌上來。他攥緊了筷子，指節泛白：“跑步的時候……小心點。”

“放心吧，我平時晨跑的。”顧婉檸沒察覺他的異樣，指著遠處公告欄，“你不報點什么嗎？聽說男生要報滿三個項目才行。”

許秋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公告欄前圍了群男生，正對著報名表指指點點。他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躲在人群后面，看著顧婉檸在報名表上寫下名字，那時的他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

“我報個跳遠吧?！彼f，聲音比平時沉些，“正好練練爆發力。”

顧婉檸眼睛亮了亮：“那挺好的，跳遠好像不難。”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到時候我去給你加油。”

餐盤里的糖醋里脊還冒著熱氣，許秋風突然覺得嘴里的飯都甜絲絲的。他扒拉著米飯，沒敢告訴她，其實他更想報的是八百米終點線旁的服務崗。

下午自習課，許秋風拿著物理錯題本湊到顧婉檸座位旁。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沙沙響，陽光透過葉隙在她草稿紙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這個動量守恒的題，我還是有點繞不過來?！彼钢坏琅鲎差}，聲音壓得很低。

顧婉檸接過本子，筆尖在圖上畫了條輔助線：“你看，這里要分彈性碰撞和非彈性碰撞兩種情況……”她的氣息輕輕拂過紙面，帶著點淡淡的枙子花香。許秋風看著她低垂的眼睫，突然就忘了自己想問什么。

“喂，你們倆能不能注意點影響？”前排的女生轉過來，捂著嘴偷笑，“整天湊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談對象呢?！?

顧婉檸的筆頓了頓，臉頰瞬間飛起紅暈，慌忙把本子推回去：“我、我先去趟洗手間?！?

她幾乎是小跑著離開的，馬尾辮在空中劃出慌亂的弧度。許秋風看著她的背影，心里又慌又亂，卻還是定了定神，抬頭看向那個開玩笑的女生，嘴角忽然勾起點笑意。

“你見過哪個談對象的，整天只討論動量守恒和二次函數？”他晃了晃手里的錯題本，語氣坦然得像在說什么真理，“再說了，顧學霸肯帶帶我這個后進生，那是老師都鼓勵的互助小組，你要不要也加入？”

周圍的同學都笑了起來，那女生撇撇嘴，沒再打趣。許秋風看著顧婉檸座位空著的椅子，指尖在錯題本上輕輕敲著，心里卻不像表面那么平靜。

放學時，顧婉檸磨磨蹭蹭地收拾著書包，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躲什么。許秋風背著書包站在教室門口，看著她把練習冊一本本塞進書包，終于還是走過去：“一起走嗎？”

她點點頭，聲音細若蚊蚋。兩人并肩走在走廊里，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肩膀碰到一起，又像觸電似的分開。

“剛才……”顧婉檸先開了口，聲音有點悶，“他們就是瞎開玩笑，你別往心里去。”

“我知道?！痹S秋風踢著腳下的石子，忽然覺得很輕松，“本來就是在討論學習，沒什么好在意的?！?

走到校門口的岔路，顧婉檸停下腳步：“我家從這邊走。”她頓了頓，從書包里拿出個東西遞過來，“這個給你。”

是顆橘子糖，玻璃糖紙在夕陽下閃著細碎的光。和許秋風一直揣在兜里的那顆一模一樣。

“明天……還要買早餐嗎？”她問，眼睛看著地面，腳尖輕輕踢著石子。

許秋風捏著那顆糖，糖紙的棱角硌著掌心，卻暖得讓人心里發顫。他想起早上兩份撞在一起的早餐，想起食堂里交換的雞腿，想起她低頭講題時認真的側臉。

“買?！彼f，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篤定，“不過下次提前說一聲，別再買重了?！?

顧婉檸抬起頭，夕陽恰好落在她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光。她用力點了點頭，轉身跑開時，馬尾辮在空中劃出輕快的弧度，比早上那下從容了許多。

許秋風站在原地，剝開橘子糖放進嘴里。甜味在舌尖漫開時，他想起顧婉檸報的八百米，想起自己剛填的跳遠報名表。公告欄前貼著的運動會流程單在風里輕輕晃動，他摸了摸兜里的橘子糖，突然開始期待下周三的到來。

也許，他可以在跳遠比賽結束后，趕去終點線旁等著。手里除了礦泉水，或許還能多帶點什么。比如，一顆橘子糖，或者一句藏了很久的話。

風卷著落葉掠過街角，許秋風踩著滿地碎金似的陽光往前走，書包里的錯題本沉甸甸的，心里卻輕快得像要飛起來。他知道，有些東西正在悄悄改變，就像枝頭悄悄醞釀的花苞，正等著某個合適的時刻，輕輕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