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藏有兇徒,為百姓之禍,此事何須亭長開口!”
離公拱手說道,對著薌冉、伍逑道:“吾等三人,必將全力助亭長擒拿惡徒!”
離公開口,薌冉、伍逑也是拱手連連保證。
項卿自然不會真的相信離公的話。
方才察覺到伍逑臉色與眼神,閃過一些不自然,項卿便已經肯定,紀縣兇殺案,不僅僅是伍逑身旁那男子,就是伍逑,也難脫干系。
既然伍逑參與其中,那么同為鄉貴的薌冉、離公,自然也在項卿的懷疑之內。
不過眼下,項卿裝作得到離公幾人的許諾,一臉更有把握的樣子。
“事成之后,卿,必向廷尉、縣長,為諸位請功!”
項卿說道。
“蕁、汝與乘親自跑去縣里一趟,請縣尉帶人過來!”
項卿起身,對著求盜蕁,以及郵人乘囑咐道。
“喏!”
聽到項卿囑咐,蕁與乘連忙起身領命,不過這時候一旁的穆生卻起身。
“慢!”
穆生阻攔住蕁、乘離開,隨后看向項卿。
“項兄,此時去請縣尉,是否太過著急,為求穩妥,生以為,當是先擒惡徒,再請縣尉!”
穆生勸道。
穆生總覺得,單憑兩個人之言,便去縣里請求縣尉帶人過來,實屬有些冒失。
“無妨!那二人行獲罪之事,為求將功補過,定會與兄長一同前來!”
項卿搖搖頭,示意穆生無需擔心。
“此事無需多言!”
看著穆生皺眉,還要開口說話,項卿連忙抬手阻攔,示意自己已經做出決定。
“項兄!”
即便是明知道項卿不想聽,可穆生還是忍不住開口勸說。
這一幕,落入項卿眼里,讓項卿想起前世,穆生便是一次次這般,勸說自己。
而每一次,自己都沒有聽。
如今,放眼整個亭舍所有人,也僅有穆生一人勸自己。
“穆兄且信項卿!”
項卿說話間,眼神直視穆生,目光中有些慶幸,也有感激。
一旁樂煜看見穆生還固執己見,倔驢一樣的性子又起來了,于是連忙起身攔住穆生。
亭舍里。
另一邊的離公、薌冉、伍逑三人,也是各有心思。
項卿昨日方才來到酅亭,今日一早便說出一樁年前舊案,故而三人都沒有懷疑項卿說假話。
何況,在三人眼里,項卿才多大,十六歲而已,有什么話根本藏不住。
牛戌本就不是土生土長的村里人,自然算不上一條心,加之所干的行當見不得光,見項卿年少不愿拿錢,驚慌之余,一個外來,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來。
“離公,既有兇賊潛藏,不如先讓貢回村子召集自家人手!”
伍逑小聲看向離公。
“也好!”
離公想了想,點點頭。
“既然村子有賊人藏匿,便讓人把所有村民召集到一起!”
離公說到這里,饒有深意的看向伍逑身旁那名男子:“也要當心,那些人心虛跑了!”
貢心領神會,點頭輯禮后,見到項卿在交代蕁、乘二人,于是在離公的點頭下,朝著門外走去。
離公、薌冉、伍逑三人見狀,臉上紛紛松口氣。
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下一刻,房門外突然傳來尖叫。
突如其來的動靜,瞬間便引得所有人看去。
離公、薌冉、伍逑三人起身,當看到門外貢一臉無奈的站著,婁驚則癱坐在地上,三人紛紛皺眉。
三人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一幕,而當看到項卿也注意到這里,并且走過來時,三人心中紛紛咯噔一下。
“是驚的錯!驚不知道有人出門,是驚的不是……”
婁驚連忙跪在地上,一邊把散落一地的碎瓷壺,一塊一塊的撿起來,一邊不斷認錯,生怕被責罰。
亭父婁遺看到女兒闖禍,氣得上前抬起腳用力踢在婁驚臉上,十三歲瘦弱的婁驚根本經不得父親一腳,瞬間被踢翻倒地,而后又連忙驚慌的起身,因為額頭撞到一塊小石頭,臉頰已經有一小抹鮮血滑下。
婁遺還不解氣,看著婁驚,正準備用腳,再次全力往婁驚腦袋上踹。
不曾想,下一刻,一個人影突然伸手用力抓住婁遺的腿。
當婁遺見到項卿望來的眼神時,整個人瞬間被嚇得面色蒼白,本能后退,卻因為一腳被用力抓著,身體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項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松開婁遺的腳。
或許是因為身體年少,血氣方剛的原因,方才看到婁遺全力朝著瘦弱的婁驚一腳踹去,婁驚狠狠的撞在地上,項卿感覺血氣上涌,差點忍不住拔劍。
看著地上低頭默默撿碎瓷片的婁驚,項卿的眼神,已經有所改變。
等恢復情緒,項卿面色如常的轉頭,看向一臉無措的貢。
“亭長!既然村子有兇賊潛藏,吾等便商量,讓貢回村帶人,盯著離村小路,勿讓惡賊察覺不對,望風而逃!”
離公瞧見項卿注意到貢,于是率先上前,笑著與項卿解釋道。
薌冉、伍逑、貢此刻都有些緊張,生怕項卿生疑,或者開口不許。
一旁的蕁、乘、僂,也都不敢說話。
“原來如此!還是離公考慮得當!項卿謝過離公!”
正當離公等人心憂之際,項卿面帶感激的對離公行禮。
見此情形。
離公、薌冉、伍逑、貢幾人全都松口氣,彼此對視一眼,再看向項卿時,眼神之中都已經帶著一抹輕視之意。
到底是一個十六少年!
沒什么腦子!
“還不快去!”
伍逑對著貢催促道。
貢領命轉身離開。
項卿見狀,笑著請離公三人去屋內,離公三人則滿臉笑意,示意項卿一起進去。
樂煜與穆生也跟著緊隨其后。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一直癱坐在地上的婁遺,面色依舊恍惚,久久沒有回過神。
幾息后,婁遺這才吞了吞口水,感受著兩腿發軟,回想方才項卿的目光。
婁遺還沒見過,誰有那般眼神。
婁遺十分肯定,項卿方才,是真的想殺自己!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要殺自己!!!
婁遺知道自己若是說出去,一定會被人恥笑,可婁遺卻清楚的記得,項卿的模樣,那是此前見過的所有惡徒,都不曾擁有的目光。
不……
忽然間,婁遺突然想到什么,瞳孔一縮,整個脊梁都冒出一股冷汗!
項卿!亭長項卿!這個十六歲的亭長!
遠沒有表面那般簡單!!
婁遺渾身不由自主的浮現雞皮疙瘩,想到什么,回過神后,顧不得腿腳發軟,連滾帶爬的朝著東房跑去。
東房內。
婁驚雙手拿著一個盛滿水的舊瓷壺,手上補了又補的袖口上還有深色的血跡,將瓷壺放在灶上,便見到父親匆匆忙忙的到來。
看到父親,婁驚怯生生的站在原地,低下頭,沾著血跡的臉上有些驚慌、害怕。
“驚,為何要幫項卿?”
婁遺詢問道。
對于女兒,別人不了解,可婁遺十分了解,女兒不僅懂事,在亭舍這里做事也從不敢懈怠,更不可能冒冒失失,方才撞人定是故意,顯然是在提醒項卿。
“快說!”
婁遺怒目訓斥道。
“亭長是好人!”
婁驚低著頭,仿佛已經想到,父親定會拿著東房里的木棍,把自己打個半死。
“僅是如此?”
婁遺聽到女兒的話,有些不敢相信,可看著女兒,卻又相信女兒不敢騙自己。
“那昨夜項卿可讓你做了什么?”
婁遺繼續問道,回想方才項卿的眼神,他確信,項卿絕沒有表面那般簡單。
“亭長,亭長昨夜沒有讓驚伺候,昨夜亭長都在查看通緝傳。”
婁驚輕聲說道,回想昨晚少年看向自己的眼神,干凈、真誠、善意。
她第一次見到有人擁有那樣的眼睛看著自己,也第一次聽到有人開口讓自己去休息。
想象中的憤怒、打罵并沒有到來,婁驚有些疑惑,當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時。
婁驚這才看到父親此刻目瞪口呆,瞳孔之中滿是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