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賴在九月不走，午后的陽光仍帶著灼人的溫度，卻已不像盛夏時那樣無孔不入。林晚坐在畫室里，筆尖懸在半空，對著畫布上未完成的梧桐道發怔。

畫布上的光影總也調不對。她記得上周和江徹走過那條路時，風卷著落葉擦過腳踝，他彎腰撿了片完整的梧桐葉，夾進她的速寫本里，說“這顏色像你新換的顏料”。可此刻蘸著顏料的筆，怎么也畫不出那時葉尖的暖黃。

手機在桌角震動了兩下，是江徹發來的消息：“今晚所里聚餐，可能要晚點回?！?

林晚回了個“好，少喝點酒”，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終究沒問有沒有蘇瑤。

蘇瑤是江徹事務所新來的實習生，總穿白色連衣裙，說話時細聲細氣，像株一碰就倒的含羞草。第一次在事務所見到她時，林晚正等江徹下班，蘇瑤端著咖啡從旁邊經過，“不小心”撞在江徹身上，滾燙的咖啡潑了他半件襯衫。

“對不起對不起！”蘇瑤眼眶瞬間紅了，手忙腳亂地掏紙巾，指尖有意無意擦過他的胸口，“江工，我幫你洗吧？”

江徹往后退了半步，接過林晚遞來的紙巾：“沒事，我自己處理就好?！彼仡^看林晚時，眼神里帶著點無奈的安撫，“實習生，不太熟。”

可后來，“不熟”的人漸漸出現在他們的生活里。

林晚在江徹的車里發現過一支不屬于她的櫻花味護手霜，他說“可能是蘇瑤借車時落下的”；她深夜打電話給他，聽筒里傳來蘇瑤帶著哭腔的聲音，說“江工，我這邊圖紙出了點問題，你能不能……”；上周她去送夜宵，撞見蘇瑤站在江徹辦公桌前，手里捏著張診斷單，低聲說“醫生說我有點抑郁，不敢告訴別人”。

江徹解釋說：“她一個小姑娘在外地不容易，幫襯點是應該的?！?

林晚沒反駁，只是那晚回去后，把畫了一半的“我們的家”草圖收進了抽屜最底層。

傍晚時起了風，卷著幾片枯葉撞在畫室的玻璃窗上，發出細碎的聲響。林晚起身關窗，忽然發現玻璃上爬著一道裂痕——大概是前幾天下雨時被風吹來的石子砸的，從邊角蔓延開，像條沉默的蛇。

她伸手摸了摸裂痕，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就像她和江徹之間，有些東西好像也碎了，只是沒人愿意先說破。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江徹的電話，背景音里有喧鬧的笑鬧聲?！巴硗?，”他的聲音帶著點酒氣，“蘇瑤喝多了，我送她回住處，可能要更晚……”

“不用回來了?！绷滞泶驍嗨曇羝届o得像結了層薄冰，“我今晚在畫室睡?！?

沒等他回應，她掛了電話，轉身把畫架上的梧桐道油畫翻了個面，露出空白的畫布。窗外的風越來越大，那道裂痕在暮色里愈發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開。

畫室里的松節油味突然變得刺鼻，林晚彎腰捂住胸口，咳了兩聲。指尖落在白瓷碗上——那是江徹送梅子湯時用的碗，還放在畫架旁，碗底結著層淡淡的糖漬，像塊化不開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