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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塵中寶劍逢磨礪,鞘里雄心遇識主

一旁的莫延年手一抖,碗險些掉在地上。

兩萬錢,就為了買一錠墨。

難怪郎君先前如此自信,果然馬上就有人上門當冤大頭了。

莫延年想起來之前周廣宗神神叨叨的,說郎君有諸葛武侯之才,只當做玩笑,現在看來,莫非是真的。

誰知衛釗聽完,不驚反喜,眼中精光一閃:“此等神物,便是十萬錢也買不來!賢弟簡直仁義無雙!”

他雖努力保持體面,但語氣中的急切還是泄露了內心的渴望,“賢弟,你有幾錠?為兄全要了!”

劉奚看著他難以掩飾的渴望,不急不緩地說:“此墨工序繁復,非一人之力可成,我平日也只是閑暇試制,手頭并未存下多少。”

說到這里,劉奚話鋒悄然一轉,意味深長地看了衛釗一眼。

“不過……若是能開設工坊,尋覓可靠人手,實現量產,價錢自然能便宜許多。”

“工坊?”衛釗的眼睛瞬間亮得嚇人,他立刻領會了劉奚的言外之意,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賢弟此計大妙啊,若賢弟信得過,開辦工坊一應事宜,我河東衛氏愿為賢弟馬首是瞻,傾力相助。”

他看到的,已經不僅僅是幾錠墨,而是一條能讓整個衛氏家族在文壇重振聲威的金光大道。而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少年,就是掌握著這條大道的關鍵人物。

“工坊之事,不如日后再議,此次就給郎官三錠吧。”

即使是后世,上好的墨也貴比黃金,何況是制墨工藝簡陋的晉代。

只是讓劉奚沒想到的是衛釗居然這么富,他心中暗罵一聲狗大戶。

幾萬錢,即使是安樂公府出都要肉疼幾分,這衛釗倒是毫不猶豫。

他起身走進屋內,片刻后,拿出三錠用油紙細心包好的墨錠,遞了過去。

衛釗如獲至寶,他小心翼翼地接過,緊緊攥在手中。

“你在此等候,錢,我即刻派人送來。”

“九萬錢,數目不小。銅錢堆積起來,恐怕我這小院都無處安放,搬運也多有不便。若是不麻煩的話,最好能換成黃金。如此,你我交接都方便些。”

衛釗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他干脆利落地一點頭:“小事一樁。你等著便是。”

說罷他再不回頭,登上了牛車,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莫延年看著劉奚,結結巴巴地問:“郎君……他……他真會送萬錢的黃金來?”

劉奚將門關好,臉上露出一絲深邃的笑容。

他知道,衛釗一定會送來。

果不其然,不到半個時辰,一輛不起眼的仆役小車停在了巷口。

一名中年人快步走到門前,恭敬地將一個沉重的木盒交到劉奚手中,低聲說了句。

“我家郎君吩咐,已如數兌妥”,便匆匆離去,不多言半句。

莫延年屏住呼吸,看著劉奚將木盒放在桌上。

打開盒蓋,柔和的燭光下,半個金餅閃耀著光明。

莫延年等人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黃金,眾人眼中都帶著敬佩的眼光。

劉奚的目光在黃金上停留了片刻他蓋上盒蓋,緩緩說道:“這筆錢,來得正是時候。”

他看著莫延年,以及他身后同樣目瞪口呆的幾人,溫和地笑了笑。

“明日是休沐日,朝廷五日一休沐,我等正好得一日清閑,可以去辦些正事。”

劉奚的語氣變得鄭重起來,眼中閃爍著謀劃的光芒。

“第一件事,我們去一趟西市。”

莫延年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劉郎是說……那個叫皇甫燕的?”

“沒錯。”劉奚點了點頭,“我之前還在愁錢款不足,如今衛郎官慷慨解囊,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他輕撫著桌上的黃金:“四萬錢,買一個出身安定皇甫氏的將才,這筆買賣,劃算。”

劉奚繼續安排道:“買下他之后,我們再去市集上轉轉。家里添了人,總不能一直這么將就。東西都要置辦全,還有給你兒子買些新衣物。”

黃金、人才、一個安穩的落腳點……他來到洛陽所需要的一切,正在這短短的幾日內,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一一齊備。

次日,休沐。

洛陽西市一如既往地人聲鼎沸。

劉奚帶著莫延年和周廣宗二人來到官奴市場,劉陽則被他買去買一匹馬。

這里的空氣依舊混雜著喧囂與污濁。

他們很快便找到了那個關著前安定都尉皇甫燕的木籠。

皇甫燕蜷縮在籠子的角落,渾身臟污,亂發遮面。

他似乎比前幾天更加沉寂,徹底放棄了與外界的任何交流。

聽到腳步聲在籠前停下,他連頭都懶得抬。

“皇甫兄,在下的伯父,前幾日已經來探望過您了,不知你可愿意去我那里屈就一二。”

聽到這句話,籠中的人才有了一絲動靜。

他緩緩抬起頭,透過臟亂的發絲,露出一雙死寂的眼睛,打量著眼前的劉奚。

當他的目光掃過這個衣著光鮮的少年時,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惡。

“我堂堂軍候,豈能給你這等膏粱子弟為奴。”

站在劉奚身后的周廣宗勃然大怒,猛地上前一步,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他怒視著籠中的皇甫燕,厲聲喝道。

“一個階下囚也敢對郎君無禮,信不信我先割了你的舌頭!”

周廣宗身上散發出的煞氣讓周圍的空氣都為之一凝。

皇甫燕卻只是冷笑一聲,甚至把脖子往前伸了伸,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你先退下。”

劉奚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周廣宗的怒氣瞬間被壓了下去,他不甘地瞪了皇甫燕一眼,恭敬地退回了劉奚身后。

劉奚俯下身,緩緩說道。

“有本事的人,自然有傲氣,我理解。而且我需要的也并非一個看門護衛。假如我說,十日之內,可以讓你重領兵符,再次招募屬于你的部曲呢?”

皇甫燕的想法,劉奚不難理解。在這個時代,一旦為奴,幾乎就失去了人身自由。

對于這種將門子弟來說,肯定想的還是領軍作戰,而劉奚恰好也有練一支屬于自己軍隊的打算。

周莫二人,不太擅長這種事情,伯父劉玄也不可能馬上為自己所用。

皇甫燕就是當下最好的選擇,自己手上的資產差不多有九萬錢,幾乎一半都砸在他身上了,肯定也不是只是為了買一個奴仆。

“哐當!”

皇甫燕的身體猛地撞在欄桿上,發出一聲巨響。

他那雙死寂的眼眸中第一次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死死地盯著劉奚,仿佛要將他看穿。

“你你說什么?”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懷疑。

劉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直起身,對一旁的牙人招了招手。

牙人諂媚地跑了過來,報出了四萬錢的天價。

劉奚看向周廣宗。

周廣宗會意,從懷中摸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解開繩子,直接將小半個金餅啪地一聲拍在了管事面前的木桌上。

之前的半個金餅又再度切割了一次。

那純粹的金色光芒,瞬間讓牙人臉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他將文書在桌上攤開,為劉奚解釋道。

“郎君請看,這是券帖,也就是買賣契約,您按個指印便成。這一份更要緊,是官府下發的放行文書,有了它,就證明此人已經從官奴籍中脫離,可以由私人蓄養。”

這便是當時買賣官奴的流程,由官方機構將罪犯或其家屬貶為官奴,再通過指定的牙人掛牌出售。

成交后,買家會得到一份類似于產權證和戶口轉移證明的東西。

劉奚看都沒看上面的細則,直接取過印泥,在券帖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拇指印。

牙人又引著尚在恍惚中的皇甫燕,抓著他的手指,在文書的另一處也按下了指印。

這個指印,象征著他的人生,從屬于官府,轉移到了一個陌生的少年手中。

手續完成,牙人將券帖與放行文書一并恭敬地遞給劉奚,然后壓低了聲音,補充了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郎君切記,三日之內,需持此券帖到您所在的坊里,尋里正報備入籍。一旦里正將他的名字添入您家的戶籍簿冊,此事便算塵埃落定,從此以后,他就是您名下的奴仆了。”

隨著咔噠一聲,木籠的鎖被打開。

皇甫燕在刺眼的陽光下,有些踉蹌地走了出來。

他獲得了自由,但整個人依舊處在巨大的沖擊和困惑之中,只是下意識地跟在劉奚身后,如同一個失去靈魂的影子。

然而劉奚并沒有直接回家,他讓周廣宗先把皇甫燕送回去了,自己和莫延年繼續在西市上亂逛。

先是去了一家紙行,買下了一大堆價格低廉的麻紙。

又去布行,采購了大量用來做邊角料的粗布條。

最后,他又雇人扛上了十幾塊大小不一的木板。

整個過程中,劉奚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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