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竇易直,性沉毅而識大體,朝野稱譽,民懷其惠。明習典故,善斷繁務。臣以為,可暫授權同平章事,俾其參掌機務,協理朝政。待牛相公出使歸來,再議定奪。”
李逢吉趁此機會,直接站出來要推竇易直上位。
后者原本還十分淡定,聽聞此言驀然睜眼,老臉通紅。
囁嚅半天,一言未發。
李湛目光看向韓愈,原本想要趁此機會推一個自己人上位,卻沒曾想李逢吉迫不及待已經站了出來。
只恨自己朝中力量單薄,但凡有一個盟友懂自己心思,主動站出來推舉韓愈,說不定都能順水推舟授予韓愈相位。
段文昌等人默然無語。
李逢吉幾人卻是推波助瀾,紛紛出聲舉薦竇易直。
尤以張又新為馬前卒。
鬧騰得最歡。
牛僧孺則是站在那里,學著其他人一樣沉默不語。對于舉薦的竇易直,他的態度模棱兩可。
“可還有其他人選?”
李湛相當于明著暗示了。
見陛下目光掃到自己身上,韋處厚咽了口口水,弱弱說道:“要不陛下......考慮一下微臣?”
李湛苦著一張臉,就差把‘誤解朕意思’五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不過他還是干咳一聲,略顯尷尬說道:“既然韋卿自薦,那朕還是要考慮一下的。”
“陛下!”李逢吉聲音沉了幾分,說道:“任命宰輔豈是兒戲?韋侍郎資歷尚淺,怎能擔此大任?”
“是啊陛下,宰輔之位的人選,還當是有聲望有資歷之人任職尚妥,竇尚書無論是哪樣,都比韋侍郎要強的多。”
“韋侍郎還需磨練......”
面對李逢吉等人的戲謔與貶低,韋處厚有些坐不住了,冷笑一聲直擊軟肋:“論資歷論名望是吧?那不如讓陛下召裴度還朝吧,李相公覺得如何?”
李逢吉一愣,臉色陰沉了幾分:“裴度尚在山南西道,如此往來也需不少時日,等他回來怕是牛相公也回來了,這權同平章事還任命得有何意義?”
“只是一個權相而已,陛下又非真的拜相,各位同僚有必要吵得如此激烈嗎?”韓愈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就是!竇尚書在牛相公歸來后能否繼續擔任此職,尚且未知。”張又新陰陽怪氣的諷了一句。
李湛面無表情看著殿內諸位臣子吵得不可開交,他輕輕叩了叩桌案,說道:“既然各位卿家覺得韋侍郎資歷不夠,裴卿又遠水解不了近渴,那就依李卿的意思......”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片刻,看向雙眼飽含激動與希冀的竇易直。
“那就讓竇卿試試吧,一切唯成敗論英雄,倘若在治期間竇卿能勝任宰輔,那想必諸位也心服口服。若是竇卿無法勝任......”
李湛笑瞇瞇地看向李逢吉,一字一句說道:“那作為舉薦之人的李卿,想必也不會庇護其一二!”
李逢吉心中略有不爽,但還是回應道:“陛下盡可放心,若竇尚書失職或能力不足,臣愿當同責。”
說歸說,李逢吉可不相信屆時陛下會處置他。
敢不敢都是一個問題。
李湛可不去理會這些,而是思索片刻后,目光投向吏部尚書韓愈:“李光顏如今在干什么?”
李光顏?
韓愈抿了抿嘴唇,努力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后,回道:“應該在長安賦閑......”
“賦閑?”李湛一陣疑惑,李光顏這等能臣大將,怎會賦閑在家?
面對天子的疑惑,韓愈頓了片刻才解釋道:“當初宣武軍李絺叛亂,李公率忠武軍平叛后,便卸任歸了長安。聽說是先帝有意啟用李公,但后來情況有變......”
李湛明白韓愈所謂的‘情況有變’是什么意思。
朝廷對于嶺南的掌控給了他一定的啟發,原本想借此機會將李光顏委派到河東道經營大唐基本盤,沒想到對方此時竟在長安。
這讓李湛又驚喜又惋惜。
惋惜其一身才華竟落得無用武之地,而朝中竟沒有人時刻為自己舉薦。
不過也恰巧給了李湛一些可操控的空間,既然遠水解不了近渴,那近水總可以吧?
斟酌片刻后,李湛看向牛僧孺,對方此刻還兼任著中書侍郎一職,負責草擬詔書。
自打韓弘在長慶二年去世后,中書令一職空閑至今,空缺一直未有填補,現在中書省的大小事務基本落在了侍郎牛僧孺頭上。
此刻他再一離去,恐怕整個中書省至少要癱瘓一半。
不僅中書令,就連門下省的侍中等職位目前都缺著,要么就是由六部尚書兼任亦或者李逢吉代勞。
可想而知目前的李逢吉手中掌握的權力有多大。
在李湛看來,填補這些官職空缺,就是在變相一點點蠶食李逢吉手中的滔天權勢。
既合情又合理。
“擢李光顏為侍中,加司徒銜,仍權同平章事。”
李湛的話讓牛僧孺微微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陛下這是要讓自己起詔。
對于李光顏的突然被啟用,李逢吉等人并未表現太多的抵觸,在他們心里,這是陛下在體現對老臣子的厚待與仁愛。授予他們人生最后時光,應有的榮譽,而非追封。
沒有人反對,那便是再好不過。
今日李光顏與竇易直的同時出相,對于李逢吉和李湛來說,雙方屬于是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唯獨李逢吉一人心里暗忖,這筆買賣好像有點虧?
牛僧孺本就屬于自己一黨,即便對方現在與自己有了隔閡,但頭頂上始終掛著‘李逢吉的人’五個大字。
現在牛僧孺走了,竇易直補缺上來......
這不是沒什么變化嗎?
而陛下卻又塞進來一個李光顏,成了三宰輔......
后知后覺的李逢吉,愈發覺得別扭。想要借著奏對尚未結束反駁,看能否逼迫陛下取消對李光顏的復用,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此事難成。
若真逼迫的緊了,陛下萬一惱怒該如何是好?屆時李光顏入不了相,陛下也完全可以讓竇易直也不入。
維持現狀。
那么,自己答應竇易直的條件無法達成,對方難保不跟自己翻臉。
本就不牢固的黨派,釁隙復萌之下,恐將一步步崩裂瓦解。
想到這里,李逢吉忍不住身軀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