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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藥罐與心事

張猛的咳嗽聲越來越重,尤其到了夜里,像破風箱似的在武館里回蕩。他脾氣更壞了,稍有不順心就摔東西,堂屋的青花瓷瓶碎了三個,最后輪到了他寶貝的藥罐。

那藥罐是他練邪功的關鍵,據說是從一個游方道士手里買來的,說用活人血浸過,能“聚氣”。蘇晚每天天不亮就得起來煎藥,藥味腥得發沖,聞著就讓人發嘔。

這天早上,蘇晚端著藥碗往堂屋走,腳下被門檻絆了一下,藥汁灑了大半在地上。張猛正坐在太師椅上運氣,見了當即勃然大怒,一腳踹翻了藥碗:“你想害死老子?”

藥碗碎在林硯腳邊,滾燙的藥汁濺到他腳踝上,燙得他猛地一縮。他沒顧得上自己,先看向蘇晚——她被踹得撞在墻上,額頭磕出個紅印,手里還死死攥著那個空藥罐。

“師傅,師母不是故意的。”林硯上前一步,擋在蘇晚身前。

“滾開!”張猛揪住蘇晚的頭發,把她往柴房拖,“今天不把你皮剝了,難解老子心頭氣!”

蘇晚的頭被扯得后仰,疼得臉都白了,卻沒吭一聲,只是往林硯那邊看了一眼,眼神里全是“別過來”的警告。

林硯的拳頭攥得咯咯響,指甲嵌進肉里,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滴。張念初從屋里跑出來,抱住張猛的胳膊:“爹!藥罐碎了可以再買,你別打娘!”

“滾開!”張猛甩開張念初,把蘇晚推進柴房,“砰”地鎖了門。

柴房里一片漆黑,只有門縫里漏進點微光。蘇晚趴在地上,額頭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流,混著灰塵,看著狼狽又可憐。

她聽見外面張猛在罵,念初在哭,還有林硯壓抑的喘息聲。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停在柴房門口,是林硯。

“師母,你怎么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急。

“我沒事。”蘇晚撐著墻站起來,后背撞在柴堆上,疼得倒抽口冷氣,“你別管我,去看看念初,她剛才被推倒了。”

林硯沒走,從懷里摸出火折子,“噌”地擦亮。火光中,他看見她額頭的傷口還在流血,趕緊從懷里掏出塊干凈的布巾遞進去:“先擦擦。”

布巾從門縫里塞進來,帶著點淡淡的皂角香,是他昨天剛洗過的。蘇晚接過來,指尖碰到他的,兩人都頓了頓,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

“林硯,”她忽然說,“你走吧,別惹師傅生氣。”

“我不走。”他靠著門板坐下,“我就在這兒守著。”

柴房里安靜下來,只有兩人的呼吸聲,隔著道門,一外一內,卻像貼得很近。蘇晚坐在柴草上,摸著額頭的傷口,布巾上的皂角香混著他身上的汗味,奇異地讓人安心。

她想起十年前,這孩子剛被扔進武館時,也是這么犟。被張猛打得鼻青臉腫,第二天照樣爬起來練功,眼里的光像淬了火的釘子,怎么都打不滅。

那時她想,這孩子比她有骨氣。

傍晚時,張猛的氣消了些,讓念初去柴房叫蘇晚出來做飯。念初打開鎖,看見蘇晚靠著柴堆睡著了,額頭的傷已經用布巾包好,旁邊放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是早上她偷偷塞給蘇晚的。

林硯還守在門外,背靠著門板,手里拿著根柴棍,在地上畫著什么。

“小師弟,”念初走過去,“我爹讓娘出來做飯了。”

林硯抬起頭,眼里的紅血絲還沒退:“師母怎么樣?”

“睡著了。”念初蹲下來,看他在地上畫的東西——是朵歪歪扭扭的花,像薔薇,“你畫的是我娘?”

林硯的臉瞬間紅了,用腳把畫蹭掉:“瞎畫的。”

念初笑了,沒戳破他:“我娘以前最愛種花了,在縣城的時候,她房檐下全是薔薇。”

林硯愣住了。

“后來被我爹搶來武館,花就全死了。”念初的聲音低了下去,“小師弟,你幫我護著我娘,好不好?我知道你對她好。”

林硯看著柴房門,里面傳來蘇晚翻身的動靜,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他點了點頭,聲音很沉:“好。”

晚飯時,蘇晚端著菜出來,額頭的傷被劉海遮住了,只是走路還有點瘸。張猛沒再找她麻煩,大概是念初在他耳邊說了什么。

林硯給她盛了碗粥,往她碗里夾了塊排骨。蘇晚的手顫了顫,沒敢看他,只是把排骨又夾給了念初。

念初“嘻嘻”一笑,又把排骨夾回蘇晚碗里:“娘吃,你受傷了要補補。”

蘇晚的眼圈紅了,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喝粥。

林硯看著她,忽然覺得,這武館的日子雖然暗,卻因為有了這點偷偷摸摸的溫暖,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

只是他沒看見,張猛坐在上首,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手里的酒杯捏得死緊,指節泛白,像頭蓄勢待發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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