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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霧中生光

唐芽昏迷的第三天,唐家的氣氛已經凝固得像塊冰。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唐芽的奶奶。老人家端著清粥進屋,看見孫女昏睡中無意識護著小腹的動作,再聯想到她近來嗜睡、晨起時泛酸的模樣,渾濁的眼睛猛地一縮。顫抖著伸出手,隔著薄被按在那片微隆上,指尖觸到的弧度讓她瞬間跌坐在地,粥碗摔得粉碎。

“芽芽……”老人的聲音抖得不成調,“你這是……”

唐父聞聲沖進來,看到母親失魂落魄的樣子,又順著她的目光落在女兒小腹上,常年溫和的臉驟然漲紅。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捏得發白,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三個月前的畜生!是那個畜生做的!”

“報警!我們報了三次案!”唐母撲到床邊,看著女兒蒼白的臉,眼淚洶涌而出,“警局到底在干什么?查了三個月,連個人影都抓不到!他們是吃干飯的嗎?!”

客廳里的電話被唐父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濺得到處都是。他紅著眼往外沖,“我去找他們!我今天非要問問清楚,這案子到底查不查!”

就在唐家亂成一團時,后山祠堂的方向突然卷起兩股旋風。白靈周身的狐火燃得幾乎要灼穿空氣,景軒握著桃木劍的手青筋暴起,兩道身影沖破云層,直逼陰界入口。

“陰司辦事,竟讓惡鬼在陽間造此罪孽!”白靈的聲音帶著千年修行的威壓,震得忘川河的水都翻涌起來,“今日若不給個說法,我便拆了你這閻羅殿!”

景軒一劍劈開鬼門關的結界,桃木劍氣掃過之處,陰兵的鎖鏈盡數斷裂:“把魘祀交出來!否則休怪我們踏平冥府!”

陰司頓時大亂,黑白無常率隊阻攔,卻被兩位老仙兒打得節節敗退。十殿閻羅緊急聚首,殿內的燭火被爭吵聲震得搖搖欲墜——誰也沒想到,兩個修行者竟敢硬闖陰司,更沒想到他們為的,竟是那個剛晉階的鬼差和他懷了鬼胎的人類情人。

而此時的唐家,亂成一鍋粥的堂屋里突然靜了一瞬。

一個背著舊布褡裳的老道站在門口,灰布道袍上沾著些塵土,手里拄著根磨得發亮的桃木拐杖。他看著屋里摔碎的器物,又望向緊閉的臥室門,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凝重。

“貧道云游至此,”老道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奇異的安撫力,“見貴宅陰氣纏體,似有活人孕鬼胎之相,特來看看能否幫上一二。”

唐父正要發作,卻被老道接下來的話釘在原地——

“那鬼差已入酆都,正以魂核為注,賭命求權。只是這胎兒陰氣日盛,若再拖下去,別說那鬼差,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也難救這姑娘的命。”

老道取出黃符,指尖蘸著朱砂在符紙上飛快勾勒,口中念念有詞。符紙燃盡后,他將灰燼混入溫水,遞給唐芽家人:“此符能暫壓陰氣,讓她清醒片刻。”

唐母顫抖著將符水喂給昏迷的唐芽,不過片刻,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剛喝下的符水盡數吐出,唇角還掛著暗紅的血跡。“沒用……這法子根本壓不住……”老道捻著胡須,面色凝重,“鬼胎活人懷不得,待它降世之日,便是母體活祭之時,這是天道規矩。”

話音剛落,窗外陰風驟起,吹得窗欞吱呀作響。一道黑影破窗而入,魘祀周身黑氣翻涌,他一把將唐芽抱進懷里,指尖撫過她帶血的唇角,眼底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你敢動我妻兒?”他猛地轉頭,掐住老道的脖子,聲音冷得像淬了冰,“誰準你在她身上動手腳?”

老道被掐得面色漲紅,卻仍梗著脖子:“逆天而行,只會萬劫不復!”

魘祀冷笑一聲,黑氣漫過唐芽小腹,那里竟泛起一層柔和的金光。“解決方法?我早就找到了。”他低頭吻了吻唐芽的額頭,“誰也別想傷她。”

就在這時,祠堂方向傳來一聲悶響——景軒與白靈終于劈開松動的結界,在地下密室找到了沉睡的唐家老祖宗。而陰司的鎖鏈已如影隨形,黑白無常帶著陰兵破門而入,鎖鏈“嘩啦”一聲纏上魘祀的魂體。

“魘祀,私闖酆都盜取輪回燈芯,擅改人鬼胎命數,跟我們走一趟吧。”

魘祀被鎖鏈拽得一個踉蹌,卻死死抱著唐芽不肯松手。直到陰兵的陰氣刺痛了懷中人,他才咬牙松開,最后看了眼她蒼白的臉:“等我。”

黑影被拖入虛空的剎那,唐芽的睫毛顫了顫,眼角滾下一滴淚。

陰兵拖拽的鎖鏈剛過陰陽交界,魘祀突然發出一聲低嘯。周身黑氣暴漲如狂濤,鎖鏈瞬間崩裂成數段,彈飛的鐵環狠狠砸在黑白無常肩頭。

“就憑你們?”他轉身時,眼底的猩紅幾乎要滴出血來,“還不夠資格押我。”

話音未落,他已欺身而上。掌風帶著萬年陰煞,白無常的哭喪棒被震飛,黑無常的勾魂索寸寸斷裂。兩鬼齊齊后退,喉頭涌上腥甜,鮮血順著嘴角滑落,在虛空中凝成血珠。

“魘祀!你敢抗命!”黑無常捂著胸口怒喝。

魘祀卻懶得再看他們一眼,身影化作一道黑虹,瞬間墜向唐家方向。

屋內,唐芽仍在昏睡,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魘祀沖到床邊,指尖刺破自己魂核所在處,一滴殷紅的血珠緩緩浮起——那血竟帶著活人的溫熱,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剔透的紅,與尋常鬼魂的黑氣截然不同。

這是他魂體中最純粹的部分,是他前世為人時殘留的最后一絲生氣,也是鬼魂通往人間心靈的唯一通路。

“芽芽,張嘴。”他聲音輕得像嘆息,將血珠喂進她唇間。

血珠入喉即化,唐芽的眉頭漸漸舒展,小腹處那股躁動的陰氣竟真的溫順下來。魘祀撫著她的臉頰,眼底是藏不住的疲憊,取這滴心尖血,耗損的何止是修為,更是他在鬼界的萬年壽數。

但他不在乎。

只要能讓這孩子暫時沉寂,只要天地規則暫時無法盯上唐芽,他就還有時間。

窗外,黑白無常帶著陰兵再次聚集,這一次,他們身后還站著手持鎮魂幡的地府判官。而魘祀只是將唐芽往懷里緊了緊,黑眸中翻涌著不退的戰意。

他賭得起。

祠堂外的石階上,景軒收了桃木劍,望著唐家緊閉的院門,輕輕嘆了口氣。白靈周身的狐火暗了暗,語氣復雜:“說到底,不過是人世間的癡兒罷了。”

她恨魘祀,恨他當初用陰私手段強占唐芽,恨他將這十六歲的姑娘拖入人鬼糾纏的泥沼。可近來看他為護唐芽,硬闖酆都、耗損萬年壽數取心尖血,甚至不惜與整個陰司為敵——這般決絕,別說鬼魂,就是活生生的人,也未必能做到。

“只是……”白靈攥緊了袖中的狐毛,指尖泛白,“他傷過芽芽是真的。這道坎,我過不去。”

正說著,地府判官已帶著陰兵圍了上來,鎮魂幡上的陰氣幾乎要壓垮整片宅院。景軒突然上前一步,對著判官拱手道:“二位上差,魘祀雖觸犯陰規,但事出有因,且他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我們黃家愿以千年修行做擔保,保他暫留陽間,待唐芽平安之后,再隨各位回陰司領罰,還請饒他一條命。”

“景軒!你瘋了?!”白靈猛地轉頭,眼底怒火翻騰,“你忘了芽芽當初有多怕他?忘了她夜里哭著喊不要嗎?”

景軒沉默片刻,低聲道:“可你看芽芽剛才的樣子,魘祀被鎖鏈纏住時,她眼角的淚是真的。”

白靈一怔,想起唐芽昏睡中那滴滾燙的淚,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恨魘祀入骨,卻更怕唐芽醒來后得知他魂飛魄散,會再次痛不欲生。

判官冷冷看著他們:“擔保?陰司鐵律,豈容爾等兒戲?”

白靈深吸一口氣,終是咬牙上前,與景軒并肩而立:“我白狐一族,愿與黃家共擔此責。若魘祀再敢傷唐芽分毫,無需陰司動手,我親自取他魂核。”

風從巷口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也卷走了白靈未盡的話語。她終究還是選擇了唐芽的心意,哪怕那份心意里,藏著她最不愿承認的、唐芽對魘祀的牽掛。

黑白無常將黃家與白狐一族擔保魘祀的事層層稟上去,上頭聽完,沉吟片刻后只道:“五大仙家已有其二出面擔保,此事便先緩一緩。且看那唐芽醒來后如何,你們先回陰司待命吧。”

二鬼領了令,收了鎖鏈與鎮魂幡,陰氣翻涌著退去,籠罩宅院的壓迫感驟然消散。魘祀脫力倒在廊下,墨色的衣袍上沾滿陰鐵劃過的血痕,原本凌厲的眉眼此刻只剩倦怠,目光卻死死鎖著屋內唐芽的方向。

接下來的日子,魘祀果真如擔保所言,寸步不離守在唐芽床邊。他不再用那些陰詭手段,只是安靜地坐著,有時會替她掖好被角,有時會指尖懸在她眉心,渡去一絲微弱的陽氣——那是他用僅剩的魂力換來的,每渡一次,他眼底的黑便淡一分。

三日后,唐芽終于醒了。

起初她還有些恍惚,看到守在床邊的魘祀時,身體本能地縮了一下。但很快,她便發現眼前的人變了。他不再是那個會用黑霧纏住她、眼神帶著占有欲的鬼魅,他的動作很輕,說話時聲音低啞,甚至在她盯著他看時,耳尖會泛起不易察覺的紅。

“你……”唐芽試探著開口,嗓子干得發疼。

魘祀立刻倒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扶她起來:“慢點喝。”

指尖相觸的瞬間,唐芽猛地一顫。他的手很涼,不是常人該有的溫度,倒像是寒冬里凍透的玉石。而且他似乎從不需要吃飯,白日里總坐在窗邊曬太陽,卻從不流汗,連影子都比旁人淡幾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日午后,唐芽終于忍不住問。

魘祀正替她剝著橘子,聞言動作頓了頓,抬眸時眼底閃過一絲復雜:“我是什么,很重要嗎?”

“重要。”唐芽點頭,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臉上。

這幾日她總忍不住盯著他看。他的樣貌其實生得極好,眉骨高挺,鼻梁筆直,唇線清晰得像畫出來的,可不知為何,這張臉總讓她覺得眼熟。是夢里見過?還是小時候在哪處見過?她拼命回想,腦袋卻空空的,只有一種模糊的熟悉感在心頭打轉。

于是她看他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坐在廊下看書時,她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托著腮幫子瞅他的側臉,陽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她看得入了神,連他翻書的動作都覺得好看。

他替她煎藥時,她扒著廚房門框,盯著他專注的眉眼發呆,看他指尖捏著藥杵搗藥,骨節分明的手在陶罐上輕輕敲了敲,她忽然紅了臉,慌忙轉過頭去,心跳卻像擂鼓。

魘祀自然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起初他只當她是警惕,可后來見她眼神里沒了懼意,反倒帶著點傻乎乎的癡迷,偶爾還會對著他的臉傻笑,他也有些無措。

“唐芽。”一次他被她看得實在沒法靜心,終于開口,“我臉上有東西?”

唐芽猛地回神,臉頰爆紅,慌忙擺手:“沒、沒有!”可眼睛卻像黏住了似的,又不由自主地瞟向他的眉眼。

魘祀看著她這副模樣,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忽然伸手,指尖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再看,把你眼睛蒙上。”

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縱容,唐芽卻被他這一下彈得更慌了,捂著臉往后縮,心里卻在嘀咕:明明就是很眼熟啊……到底在哪里見過呢?

她不知道,自己這副“癡女相”落在魘祀眼里,竟讓他那顆沉寂了的鬼心,泛起了從未有過的漣漪。

晨霧像化不開的牛乳,漫過唐家宅院的青磚黛瓦,將廊下的花木暈成模糊的影子。

唐芽推開窗時,正看見魘祀站在院中央。他不知何時換了身衣裳,黑色風衣的下擺被霧氣浸得微潮,領口立著,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霧氣在他周身繚繞,仿佛與他本就是一體,明明站在晨光里,卻透著股不屬于陽間的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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