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書生夜話破廟劫
書名: 贅婿文豪筆定江山作者名: 打馬過紅塵本章字數: 2207字更新時間: 2025-08-18 18:28:47
油燈快滅了,火苗縮成一粒豆,照得墻上映出兩個影子——一個蜷在草堆,一個僵坐墻角。
李硯舟沒睡。
他盯著沈硯,手里攥著那張從地上撿起的殘頁,指節發白。紙上墨跡未干,寫著“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筆鋒如刀劈斧鑿,力透紙背。這種寫法,他在父親李懷瑾的舊稿里見過,是當年江南道巡察時,那位傳說中的“鐵筆御史”親授的破題法。
可眼前這人,一身青布衫沾著泥灰,腰間裹著破布條,剛才一抬腳就把火盆踹翻,火星濺到他臉上都不躲,活像個市井潑皮。
“你到底是誰?”他終于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卻像刀子劃過廟里死寂的空氣。
沈硯眼皮都沒抬,縮在草堆里,抱著書囊,一副被嚇傻的模樣。
李硯舟冷笑:“窮酸文章也配稱魁首?那你干嗎護著這破書囊,像護命根子?”
沈硯還是不答。
李硯舟火往上撞,猛地站起身,把那頁紙往地上一摔:“我爹當年為你得罪沈明遠,被人推下山崖,尸骨都沒收回來!你若真是個抄書的,敢在省城落腳?敢帶著這種文章到處走?”
話音落,廟外風一緊。
草堆上的斷筆布條被吹開一角,露出半截焦黑筆桿,像是從火里搶出來的。
沈硯終于動了。
他緩緩抬頭,眼神冷得不像個落魄書生,反倒像夜里出鞘的刀。他沒看李硯舟,只盯著那頁紙,忽然咧嘴一笑:“你爹是李懷瑾?那老子還真認識他——酒量不行,文章湊合,死得也挺冤。”
李硯舟瞳孔一縮。
這語氣,這態度,像極了當年那個在江南道公堂上,一腳踹翻證人席、當眾撕了偽證的沈修撰。
可沈修撰早就被通緝了,據說死在亂軍之中。
他正要再問,沈硯突然暴起——一把抄起地上的殘頁,揉成團,狠狠砸進火堆!
“轟”一聲,火星炸開,火舌猛地躥高。
李硯舟下意識后退一步,就見沈硯抬腳又是一踹,火盆整個翻倒,炭塊滾了一地,火星四濺,照亮了廟門陰影處。
一個黑影正貼墻摸來,手里寒光一閃。
是刀。
沈硯像是早有預料,非但不退,反而迎著火光往前一撲,順勢把書囊往懷里一塞,整個人縮成一團,嘴里還嚷著:“別搶!這是我抄了三天換酒錢的稿子!”
那黑影一愣,顯然沒料到這書生膽子這么小,還敢喊。
可就在他遲疑的剎那,沈硯手腕一抖,袖中寒光疾射而出!
“啊——!”
一聲慘叫從門外傳來。
黑影之一抱著腿倒地,小腿上赫然插著半截斷筆,筆尖深入骨肉,血順著焦黑的筆桿往下淌。
沈硯緩緩站直,脊背如松,眼神冷得能殺人。
“老子抄書是假,護稿是真。”他一步步走向門口,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地,“你們搶得動二十萬百姓用命換來的文章?”
廟外,另兩個黑影已經轉身要逃。
可他們剛退兩步,其中一人袖口一松,半片銅片掉在地上,黑漆漆的,蝎形。
沈硯眼尖,看得真切。他沒追,只低頭撿起銅片,指尖一搓——銅片內側刻著極小的字:“瘋秀才令”。沈明遠的暗令又出現了。
這幫人不是沖錢來的,是沖他來的,而且是沖《策論》手稿來的。他們知道這文章能掀翻天,所以要在特科開考前,把執筆人滅在破廟里。
他把銅片塞進懷里,回頭看了眼李硯舟。
那年輕人臉色發白,卻沒躲,反而站到了他身前,擋在門口。
“我乃舉人,奉旨赴考!”李硯舟聲音發抖,卻吼得響亮,“誰敢行兇劫掠,便是與天下寒士為敵!”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腳步聲,鐵靴踩地,是巡夜衙役。
沈硯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他知道,真正的護身符,從來不是刀劍,而是人心。
衙役提著燈籠沖進來,火光照見地上的斷筆、血跡、翻倒的火盆,還有李硯舟手里那張“舉人路引”。
“怎么回事?”領頭的衙役喝問。
李硯舟挺直腰板:“我與同窗宿于破廟,遭宵小覬覦書稿,意圖焚毀,幸得此人拼死護住。”他指了指沈硯,“若非他機警,今科策論真題恐已遭毀!”
衙役臉色一變。
特科策論乃朝廷機密,若真被毀,他們也擔不起責。
“誰干的?”衙役瞪向門外。
那被斷筆釘住腿的盜首還在哀嚎,另兩人見勢不妙,早已溜了。
衙役皺眉,蹲下查看斷筆,一碰筆桿,竟發現焦黑處隱隱有紋路,像是被火燎過的銘文。
“這……”他剛要細看,沈硯突然“哎喲”一聲,抱著書囊縮到墻角,一副嚇破膽的模樣:“別碰!這是我抄的《策論輯要》,花了三吊錢!”
衙役嫌棄地松手,啐了一口:“窮酸玩意兒,也值得人來搶?”
李硯舟沒說話,只默默把那頁殘稿塞進袖中,眼神卻死死盯著沈硯。
沈硯低頭蹲著,手摸到斷筆,輕輕一轉,筆尖上的血順著焦痕滑落,滴在草堆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他知道,李硯舟已經不信他是抄書匠了。
但他不在乎。
只要這人還認得“民為邦本”四個字,只要他還記得父親是怎么死的,那這張嘴,遲早會為他說話。
衙役查了一圈,沒發現值錢東西,也沒抓到人,只得作罷。
“都老實點,再鬧事,鎖進大牢!”領頭的罵了一句,帶著人走了。
廟里重歸寂靜。
油燈只剩最后一點火苗,照得兩人影子在墻上晃。
李硯舟蹲下,低聲問:“你若只是抄書匠,為何筆走龍蛇如大家?為何敢以命護稿?”
沈硯不答,只把斷筆重新塞回內袋,動作慢,卻穩。
李硯舟盯著他,忽然道:“我爹臨死前,寫過一封信,說江南道有一人,文章可鎮山河,膽魄可撼天地。他說,若有一日此人現身,必是天下文脈重燃之時。”
他頓了頓,聲音更輕:“他說,那人姓沈。”
沈硯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李硯舟咬牙:“你是不是他?是不是當年在江南道,一把火燒了沈明遠賬冊的沈硯?”
沈硯緩緩閉眼,靠回墻角,呼吸漸勻,像睡著了。
風從破窗灌進來,吹得斷筆布條輕輕晃動。
草堆上的血跡已經發黑,像一塊陳年的墨印。
李硯舟沒再問。
他默默撿起火盆邊的炭塊,在地上寫下四個字——“民為邦本”。
寫完,他抬頭看向沈硯,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若真是你……這一局,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