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過青石板,濺起一串火星。
沈硯伏在馬背上,左臂死死夾著木箱,右手攥著斷筆,指節發白。昨夜火場奪印,他渾身傷痛難耐,肋骨處如被鈍刀割磨,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刀片般痛苦。可他知道,不能停。
印在,人就在。
柳七跟在側后,臉上還沾著焦灰,一句話沒說。他知道沈硯現在不是在趕路,是在搶命——搶沈明遠的命,也搶自己的命。
城門剛開,刑部差役已在城門口列隊等候。囚車鐵鏈嘩啦作響,沈明遠披頭散發坐在里面,臉上血印未干,眼神卻陰得能滴出水來。
“沈硯!”他忽然抬頭,聲音嘶啞,“你以為拿了印就能定我罪?你不過是個棄子!連族譜都除名的人,也配執刑?”
沈硯沒理他,只把木箱交給刑部主簿,冷冷道:“火漆印在此,比對卷宗,三司會審,一個時辰內給我結果。”
主簿點頭,捧印入衙。
觀刑臺高處,蕭衡一襲素袍,立于欄邊,目光淡淡掃過全場。他身旁站著蕭臨淵,手按弓袋,眼神如鷹。
沈硯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知道,這一場,不只是審沈明遠。
是審二十年來,所有被踩在腳下的規矩。
法場中央,日晷指正午。
鼓聲三響,監斬官宣讀罪狀。沈明遠被押出囚車,跪地受刑。
就在此時,東角人群突然騷動。
一個賣炊餅的老漢猛地掀翻擔子,熱騰騰的蒸籠炸開,白霧彌漫。緊接著,三道黑影從霧中暴起,刀光直取監斬臺!
“護印!”沈硯低喝一聲,斷筆一挑,將木箱踢向蕭臨淵方向。
他自己卻迎著刀光沖了上去。
第一刀劈來,他側身避過,袖中滑出半塊虎符——那是母親臨終塞進他手里的東西,他一直當是信物,從未動用。
可這一刀的路數,他認得。
沈家護院獨傳的“三疊浪”,第一式“浪打礁”,第二式“浪卷沙”,第三式“浪斷堤”。
這三人,不是白蓮教徒,是沈家私兵!
“住手!”沈硯暴喝,揚起虎符,“沈氏私兵,見符如見家主!誰敢動刑,格殺勿論!”
刀光一頓。
為首的黑衣人猛地轉頭,目光死死盯住那半塊銅牌,瞳孔驟縮。
就是這一瞬遲疑。
蕭臨淵弓弦響動。
“嗖——”
鐵箭破空,正中那人咽喉。黑衣人仰面栽倒,手中長刀當啷落地。
沈硯搶步上前,掀開他面巾——一張陌生的臉,但袖口翻卷處,露出半片燒焦的布片,上面隱約可見類似蝎子的圖案殘跡。他心頭一震,這圖案他曾在義莊停尸房見過類似的,只是當時以為是巧合。
他心頭一震。
這標記,他在義莊停尸房見過。
“西角有人點火!”有差役大喊。
沈硯猛回頭,只見刑場角落幾個油桶已被點燃,火舌竄起三尺高,眼看就要引爆整片刑場。
沈硯心頭一緊,心中暗叫不好,這接二連三的變故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
“柳七!”他大吼。
柳七正蹲在木箱旁查驗火漆印,聞聲抬頭,卻見一名漏網刺客從尸堆后暴起,一刀捅進他肩窩!
“啊!”柳七悶哼一聲,撲倒在地。
沈硯眼都紅了。
他一個箭步沖過去,背起柳七就往馬匹方向跑。每跑一步,舊傷撕裂,血順著腰帶往下淌,滴在石板上,燙出一個個小坑。
“撐住!”他咬牙。
身后火藥轟然炸開。
氣浪掀翻囚車,鐵鏈亂飛,人群尖叫四散。煙塵沖天而起,遮天蔽日。
沈硯一腳踹開馬廄門,將柳七甩上馬背,自己翻身而上,韁繩一扯,戰馬長嘶,沖出火場。
風在耳邊呼嘯,沈硯只覺后背火辣辣的疼,舊傷撕裂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咬著牙,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必須保住柳七和火漆印。
風在耳邊呼嘯,血在臉上干涸。
他回頭看了一眼。
觀刑臺還在。
蕭衡站在原地,素袍未動,手中赫然握著一塊完整的虎符。
陽光照在那虎符上,背面“蕭”字刻痕清晰可見。
沈硯瞳孔一縮。
母親給他的半塊,背面也有“蕭”字。他一直以為是磨損,是巧合。可現在,完整的虎符在蕭衡手里。
沈硯心中一驚,難道母親給自己的虎符與蕭衡有關?那蕭衡在這件事中到底扮演著什么角色?無數疑問涌上心頭。
那人緩緩合掌,將虎符收入袖中,目光穿透煙塵,直直落在他身上。
那一眼,不像救主,不像長輩,倒像……獵人看著誤入陷阱的獸。
沈硯猛地調轉馬頭,疾馳而出。
城門將閉,守卒慌亂關門。
“讓開!”他怒吼,手中斷筆一甩,正中門卒腰間令牌。
“我是御史沈硯!奉旨押印入刑部!誰敢攔我,以抗旨論!”
守卒嚇得跪地退開。
馬蹄踏過門檻,沖入長街。
身后,法場火光未熄,濃煙滾滾。
沈硯伏在馬背上,一手摟著昏迷的柳七,一手死死按住懷中火漆印。
他知道,這一劫,沒完。
沈明遠沒死,刺客有沈家劍法,虎符現“蕭”字,蕭衡手握全符……
誰在背后?
他咬牙,韁繩勒得掌心滲血。
突然,柳七在背上輕咳一聲,斷斷續續道:“那……那刺客倒下時……手里……攥著什么……”
沈硯一怔。
他記起來了。
那人倒地前,右手緊握,像是抓著什么東西。
他猛地勒馬停住,翻身下地,不顧傷痛奔回刑場邊緣。
火勢已弱,焦尸橫七豎八。
他一腳踢開那具被箭穿喉的尸體,掰開其右手——
一枚銅鈕,靜靜躺在掌心。
烏木托底,銅鈕未熔。
和他箱中火漆印,一模一樣。
但印面空白,無字。
沈硯蹲在地上,手指摩挲那銅鈕,冷汗順著額角滑下。
有人,早就準備了另一枚印。
等著替換。
等著翻案。
沈硯眉頭緊鎖,究竟是誰在背后操縱這一切?這空印銅鈕又是為誰準備的?看來此事遠比自己想象的復雜。
他緩緩抬頭,望向觀刑臺方向。
蕭衡已不見蹤影。
只有一片空蕩的欄桿,在風中輕輕晃動。
沈硯站起身,把銅鈕塞進懷里,重新背起柳七。
“走。”他聲音沙啞,“去醫館。”
馬蹄聲再次響起,踏碎長街殘影。
轉過街角時,一輛運尸車緩緩駛出小巷,車簾微動。
一只戴黑手套的手,悄然將一塊燒焦的蝎子布片,塞進尸袋縫隙。
車輪碾過青石,發出沉悶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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