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宣長安君,嬴成蟜,即刻入宮覲見
- 激進派的我被保守派怒斥保守
- 精品香煙
- 2627字
- 2025-08-11 23:45:00
趙高心中猛地一突,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幾乎是本能地跪伏于地,以頭搶地道:“陛下恕罪!《韓非子》有云,‘賤臣之言,不可用也’。朝堂大政,國之根本,豈是奴婢這等刑余之人可以妄議的?奴婢不敢,奴婢不知!”
嬴政低頭瞥了一眼匍匐在地的趙高,聲音依舊平淡:“朕讓你說,你便說。在這里,只有君臣,沒有刑余之人。還是說,連你的嘴,都不是朕的了?”
這話說得極重,趙高渾身劇烈一顫,魂都快嚇飛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混亂的心緒鎮定下來。
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運轉。
數息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但目光依舊不敢與嬴政對視,只是盯著地面、用謹慎無比的語氣緩緩開口:“諾……奴婢愚鈍,妄言之處,還請陛下恕罪。”
他先給自己套上了一層護甲,這才接著說道:“奴婢以為,江南之事,當查,且必須嚴查!”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完全是順著嬴政的心意來的。
這是他試探的第一步。
趙高心中稍定,繼續說道:“此次江南數郡官吏,竟敢聯手虛報災情,意圖騙取國庫錢糧,此乃動搖國本之大罪!”
“若不嚴懲,何以彰顯大秦律法之威嚴?何以震懾天下宵小之心?故而,領頭之人,罪魁禍首,必須雷霆處置,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觀察著嬴政的臉色。
見皇帝面沉如水,不置可否,趙高心中便有了計較。
他話鋒一轉,聲音壓得更低了些:“然……然則,陛下,凡事皆有度。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查,固然要查。但如何查,查到何種地步,其中卻大有文章。”
“江南之地,新附未久,人心浮動。六國舊族,盤根錯節,地方勢力,根深蒂固。此次涉案官吏,恐非少數。”
“若是一桿子打到底,將所有涉事之人盡數牽連,恐怕會引起江南官場的劇烈動蕩,甚至……動搖陛下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江南局勢。”
“屆時,政務廢弛,無人可用,地方不靖,民心不安。其所造成的后果,恐怕比貪墨些許錢糧,更為嚴重。”
“故而,奴婢愚見,此事……當以‘威懾’為主,‘清算’為輔。抓大放小,懲前毖后。”
“陛下只需將那幾個罪大惡極、為首作亂的郡守、縣令,明正典刑,抄家滅族,便足以讓天下官吏膽寒。”
“至于其余脅從之人,則可酌情處置,或罷官,或流放,給予其改過自新之機。如此,既能彰顯天威,又能穩定大局,不至于讓江南之地,陷入混亂。”
“說到底,這是一個……平衡。”
趙高小心翼翼地說出了最后一個詞。
這番話,其實并非他獨創,而是將今日朝堂之上,以丞相王綰、御史大夫馮劫為首的一眾老成持重之臣的觀點,用自己的語言,重新組織了一遍。
這是一種最穩妥,也最符合官場邏輯的處置方式。
既維護了皇帝的威嚴,又顧全了統治的穩定。
說完之后,趙高便立刻閉上了嘴,再次深深地叩首于地,靜靜地等待著皇帝的裁決。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
章臺殿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唯有燭火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輕響,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嬴政沒有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只手搭在膝上,食指在漆黑的御座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
“篤……篤……篤……”
每一聲,都像是敲在趙高的心上,讓他本就懸著的心,提得更高了。
平衡?
嬴政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厭惡與不耐。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兩個字。
他嬴政一生,何曾講過平衡?
六國并立,他說要一統,便橫掃六合,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將一個分崩離析數百年的天下,強行捏合成了一個整體。
匈奴犯邊,他說要御敵于國門之外,便遣蒙恬率三十萬大軍,北擊匈奴,收復河套,筑萬里長城,令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
他要的是絕對的掌控,是徹底的碾壓,是令行禁止,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可現在,區區江南的幾個郡守縣令,就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出這等欺君罔上的把戲!
而他的心腹內侍,卻都在勸他,要“平衡”,要“穩定”,要“抓大放小”。
這在他看來,就是一種妥協!一種示弱!
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煌煌大秦,難道內里已經腐朽到了這種地步,連一場貪腐大案,都經不起徹底的清查了嗎?
一股無名的怒火,在他胸中升騰、翻涌。
他真想下一道詔令,將整個江南官場,從上到下,徹徹底底地犁一遍!
凡是沾染此事的,無論首從,無論官職大小,一律按律處置,絕不姑息!
他要讓天下人都看看,欺騙他嬴政,究竟是何等下場!
然而,理智的弦,卻在最后關頭,死死地拉住了他。
王綰、馮劫,乃至趙高的話,雖然不中聽,卻并非沒有道理。
大秦,太大了。
大到,即便是他這個始皇帝,也無法像掌控自己的手腳一樣,掌控帝國的每一個角落。
水至清則無魚。
這個道理,他懂。
殺盡了江南的官吏,誰來維持地方的運轉?
誰來安撫那數以百萬計的黎庶?
一旦地方失序,那些潛藏在暗處的六國余孽,會不會趁機作亂?
屆時,一場小小的貪腐案,便可能演變成一場席卷江南的巨大動亂。
為了懲治一群碩鼠,卻引來一群餓狼,這筆賬,怎么算都不劃算。
強烈的帝王尊嚴,與冰冷的政治現實,在他的腦海中激烈地碰撞著。
這讓嬴政感到了一陣深深的煩躁與疲憊。
他忽然發現,當一個帝國的開創者,遠比當一個王國的征服者,要難得多。
征服,只需要劍夠利,兵夠強。
而治理,卻需要無盡的耐心、妥協,以及……平衡。
“陛下?”
趙高見皇帝久久不語,臉色變幻不定,心中愈發惴惴不安,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輕喚了一聲。
嬴政仿佛被這一聲喚回了神。
他眼中的滔天怒火與掙扎,瞬間被收斂得干干凈凈,重新化作了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依舊跪伏在地的趙高。
這個奴才,很聰明,也很會揣摩人心。
他說的,是滿朝文武的心聲,是最“正確”的處置之道。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讓嬴政更加不爽。
因為,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足夠鋒利、足夠堅硬、足夠無所顧忌的刀!
一把能夠替他斬斷這一切盤根錯節的利益糾葛,將所有藏污納垢之處,都毫不留情地剖開在陽光之下的刀!
滿朝文武,王綰太老,馮劫太正,李斯……心思太重。
他們都是帝國的棟梁,卻也是被太多規矩和利益束縛住的“體面人”。
他們做不來這種會臟了自己羽毛的惡事。
那么,誰能做?
一個名字,幾乎是瞬間便從嬴政的腦海中跳了出來。
那個總是玩世不恭,行事百無禁忌,卻又總能給他帶來驚喜的親弟。
那個視天下禮法如無物,卻又對大秦忠心耿耿的長安君。
也只有他,敢掀了這張桌子。
也只有他,有能力在掀了桌子之后,再重新擺上一桌更豐盛的宴席。
無數的念頭在嬴政腦中一閃而過。
他端起桌上的茶盞,一飲而盡,冰冷的茶水,讓他煩躁的心緒,也隨之平復了些許。
“趙高。”
“奴婢在。”
“傳朕旨意。”嬴政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與威嚴,不帶一絲波瀾,“宣長安君,嬴成蟜,即刻入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