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為‘奇貨可居’之法。效仿古時商人囤積居奇，每日每店，僅拿出少量香水售賣，定一高價，售完即止，營造一物難求之勢，專攻頂級權貴。”

“其二，為‘廣而告之’之法。在各地主要城池大肆宣傳，以天下匯的信譽做保，言明此物乃是君上所創，有靜心凝神、彰顯身份之奇效。定價適中，務求讓更多富戶能夠買得起，以量取勝。”

“其三，為‘品鑒之會’。先不售賣，而是邀請各地豪族、高官的內眷，舉辦品鑒會。讓她們親身體驗香水之妙，通過她們的口碑，將香水的名聲傳揚出去，待時機成熟，再行發售。”

三個方案，各有側重，考慮得不可謂不周全。

嬴成蟜聽完，淡淡一笑。

“老姜啊，你這三個法子，都很好，是穩妥的陽謀正道。”他悠然道：“但我要的，不是賺錢，而是要用這小小的香水，撬動整個大秦的死水。”

姜商一愣：“請君上示下。”

嬴成蟜坐起身：“用第一個方案。”

“但，要改一改。”

“怎么改？”姜商精神一振，他知道，君上又要拿出驚世駭俗的想法了。

“價格，不定。”嬴成蟜豎起一根手指：“我們不定價。咸陽總店，每日只出一瓶‘傾城’，一瓶‘暗香’，一瓶‘疏影’。天一亮，就擺在柜臺上。誰想買，自己出價，價高者得。”

“不定價？價高者得？”姜商的眉頭瞬間鎖緊，這完全超出了他的商業認知。

商品交易，豈有不定價之理？

這不成了一場混亂的鬧劇了嗎？

嬴成蟜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你覺得會亂？”

“恰恰相反，這才是秩序的開始。”他停頓了一下：“你想想，什么人最想得到這東西？是那些王公貴胄的夫人，是百官公卿的愛女，是那些富甲一方的商賈姬妾。她們爭的，是香水嗎？”

“不，她們爭的是‘第一’，是‘唯一’，是‘人無我有’的臉面！”

“當長信侯嫪毐的夫人用一千金買下第一瓶‘傾城’時，丞相王綰的夫人，難道會甘心用九百金去買第二天的？”

“當一個人的欲望被公開展示，并且可以用錢來衡量時，價格，就不再是物品的價值，而是身份的象征，是地位的比拼。”

姜商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嬴成蟜繼續說道：“我們不僅不定價，還要把每天的成交價，用金漆大字，寫在店門口的牌匾上，讓全咸陽的人都看到！”

“今日的‘傾城’值一千金，明日的‘暗香’或許就值一千二百金！我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一瓶香水，這是一份能壓倒所有人的尊貴！”

“這……這豈不是在鼓勵那些貴婦人瘋狂攀比？”姜商驚道。

“就是要她們瘋！”嬴成蟜的笑著說：“她們越瘋，香水的名聲就越大。當一瓶香水能賣出天價時，那些買不到的人，會怎么想？他們會好奇，會渴望，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打聽，去尋找。”

“然后呢？”嬴成蟜看向姜商，拋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當市面上只有我們每天放出的這幾瓶時，會出現什么？”

姜商瞬間恍然大悟：“商人逐利，趨利，那么……”

“沒錯！”嬴成蟜贊許地看了他一眼：“有需求就會有利益。會有人，花大價錢從我們這里拍走，然后轉手以更高的價格，賣給那些等不及、又或者是不屑于親自拋頭露面的真正豪客。”

“甚至，會有人專門雇傭人手，通宵排隊，只為搶到一個出價的資格。”

“我們要做的，就是冷眼旁觀。甚至，可以暗中放出幾支我們自己的隊伍，去把這個場面，炒得更熱，更瘋狂！”

“我們要讓‘長安君香水’，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一個傳說！一個身份的圖騰！讓咸陽城里所有的權貴，都以能擁有它為榮，以買不到它為恥！”

“到那個時候，”嬴成蟜的話語停頓了一下：“這香水本身是什么，還重要嗎？它承載的，是所有人的欲望、虛榮和夢想。而我們，就是這欲望的制造者和最終的收割者。”

一番話畢，整個后園寂靜無聲，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姜商呆立當場，他縱橫商海數十年，自詡算盡天下利，可今日聽了嬴成蟜這番話，才發覺自己過去那些引以為傲的手段，簡直如同小兒科一般。

盡管早就已經經歷過主公的天馬行空，但每一次經歷，都會讓他震撼不已。

這哪里是賣東西？

這分明是在玩弄人心！

將人的虛榮、攀比、渴望，全部量化成金錢，再用這種金錢的狂潮，去沖擊整個社會的認知！

此等手段，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可以想象，一旦這個計劃開始實施，小小的咸陽城，將會掀起何等驚濤駭浪。

一瓶小小的香水，將成為無數人談論的焦點，成為撬動無數金錢的杠桿，其影響力，甚至會遠遠超過一場戰爭的勝負！

當然，在咸陽城開啟并不是為了什么戰爭，而是引導。

引導天下貴族的風向，咸陽城流行什么，那么天下貴族，就會追逐什么。

人趨勢強者，是本能。

……

許久，姜商才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嬴成蟜，行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禮，一揖到地。

“君上之才，經天緯地，商，不及萬一。”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那是極度興奮和敬畏交織的產物，“屬下明白了！此計一出，香水之價值，將不可估量！它將不再是凡品，而是……神器！”

“神器談不上，不過是個好用的工具罷了。”嬴成蟜重新躺回逍遙椅，又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

“去吧，”他揮了揮手，“就按我說的辦。記住，第一步，一定要把聲勢造得足夠大，足夠夸張！”

“諾！”

姜商重重應聲，再無半分疑慮，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