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男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氣勢震懾了一下，但隨即惱羞成怒。在同伴面前被一個外地來的小子嚇住，這令他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哈？你小子還敢橫？”他獰笑著，舉起了拳頭，“看來不讓你見點血，你是不長記性了！”

就在拳頭即將揮出的瞬間，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從辦公室里傳了出來。

“等等等等一下！請等一下！”

一個頭發微白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門口跑了出來。

跑到幾人面前時因為跑得太急而有些喘不上氣。

他就是這家貨運合作社的老板，小田治郎。

“小田老板？”光頭男人皺了皺眉，對老板這副膽小的模樣有些不屑，但還是把舉起的拳頭放了下來。

“求、求你們了，各位大哥！”小田老板的姿態放得極低，甚至帶著一絲哀求的語氣，“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手！我這里小本經營，經不起折騰啊！”

他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擦著額頭上的冷汗，眼神在魁梧的光頭男人和面無表情的林源之間來回掃視，顯得坐立不安。

“老板，這可不關你的事。”光頭男人不耐煩地說道，“是這小子不懂規矩，搶了我們鬼頭哥的生意，我們得教教他怎么做人。”

“鬼頭哥那邊，我會去解釋的！我會去好好說的！”小田老板的聲音都在發顫，“生意上的事，總有辦法解決的嘛！要是報了警，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對吧？以后還怎么在這里合作呢？”

看到小田老板這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光頭男人的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他正想說些什么，小田老板卻忽然湊了過來，把他拉到一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急切地耳語道：

“大哥，我求你了，算我拜托你！你……你惹誰不好，千萬別惹他啊！”

“哈？你說這小子？”光頭男人用眼角瞥了一眼林源。

“噓！小聲點！”小田老板嚇得一個哆嗦，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確認林源沒有注意這邊，才又壓低了聲音，用顫抖的語氣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以前的事……我也只是聽說，他之前在橫濱那邊，也是因為類似的事情……最后對方公司的好幾個人都……”

小田老板說到這里，聲音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畫面，臉色變得一片煞白，只是一個勁地擺手。

“總之不是我們這種普通人能應付的！那不是打架斗毆，是會出大事的！到時候警察都解決不了！我求你了，看在我的面子上，趕緊走吧！鬼頭哥那邊，我就是去下跪磕頭，也會幫你們把事情圓回來的！”

小田老板的恐懼是如此真實，那發自內心的戰栗和哀求，讓光頭男人不由得愣住了。

他狐疑地重新審視遠處的林源。

那個年輕人依然靜靜地站在那里，身材不算特別高大，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個能讓小田老板嚇成這樣的狠角色。

但是，小田老板的膽小怕事是出了名的，能讓他怕成這樣，難道這小子真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

光頭男人心里開始犯嘀咕。

他們也只是收了鬼頭的好處，來找點麻煩，犯不著為了這點事，去招惹一個看不清底細的瘋子。

想到這里，他臉上的猙獰慢慢收斂了。

他對著小田老板含糊地“切”了一聲，然后朝自己的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

“算了，今天看在小田老板的面子上，先放你一馬。”他沖著林源的方向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句，然后帶著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看著麻煩終于走了，小田老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他擦了擦汗，轉過身，對林源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林源君……那個你快去辦手續吧。”他小心翼翼地措辭，“辦完就盡快出發。最近公司里的單也不多。”

林源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無奈。

小田老板還是老樣子，總是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然后自己嚇自己。

相對于以前，林源確實改變了許多。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手機背面被刀砍斷的裂痕還在。

這道裂痕就是證據。

他初來乍到日本，也是被當地人看不起，各種排擠。越忍這些人就會越得寸進尺，一旦被他們看到了你的軟弱，那些人就會打蛇上棍，不斷地在你身上吸血。

也是直到那個時候林源才明白一味的退讓根本就沒有用，于是在日本他第一次動了手。

他買了一把菜刀，直接沖到了一直阻攔他的人那里，沒有說話就那么靜靜站著。

事情解決了。

雖然遭到了報復，但事后那塊區域再也沒有人敢找他的麻煩。

永遠不要惹一個老實人。

“我知道了，給您添麻煩了。”林源的語氣緩和了下來，點了點頭，轉身走向辦公室。

剛才小田老板情急之下對那個光頭男人說的那些話，什么“橫濱那邊的舊事”、“對方公司的好幾個人都……”，林源聽得一清二楚。那大概是小田老板從不知名的角落聽來的夸張傳聞，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次添油。

雖然傳聞本身荒誕不經，但小田老板那發自內心的恐懼卻是真實的。也正因為這份真實，才成功唬住了那幾個不過是想撈點好處的混混。

從某種意義上說，自己也算是被小田老板救了一次。

辦公室里，一個年輕的辦事員戰戰兢兢地坐在桌子后面，顯然剛才外面的騷動也讓他嚇得不輕。

看到林源進來，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林源沒有在意他，只是平靜地遞上貨運單。

“手續辦一下。”

“啊……是、是！”辦事員如蒙大赦，連忙接過單子，手忙腳亂地開始在電腦上操作起來。

林源站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環顧著這個狹小而雜亂的空間。墻上貼著發黃的貨運路線圖，角落里堆著積了灰的文件夾，小田老板的辦公桌上文件、賬本和各種小票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大概就是小田老板的全部心血了。一個在時代浪潮中勉力維持的小小合作社，平日里靠著一些零散的、大公司不屑于接的短途運輸單子維生。收入微薄，還要時刻提防著地方勢力過來抽成。

也難怪他會怕成那樣。

在這里，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他這點小小的家業毀于一旦。

“好了……好了！林源先生，您的手續已經辦好了！”辦事員將蓋好章的回執單遞了過來

林源接過單子，道了聲謝，卻沒有像小田老板期望的那樣立刻離開。

他轉過身，看向還靠在門框上喘氣的小田老板。

“小田老板。”

“啊？”小田治郎一個激靈，像是被點到名的學生，身體瞬間繃直了，“林源君，還有什么事嗎？”

“我今天來，其實主要不是為了發這批貨。”林源說，“我是來找您談生意的。”

“談生意？”小田老板愣了一會，眨了眨那雙因不安而顯得有些浮腫的眼睛，一時間沒能理解林源的意思。他腦海里瞬間閃過的，是“保護費”、“強行入股”之類跟剛才那群人差不多的詞匯，臉色不由得又白了幾分。

“是的，”林源肯定地回答，“能借一步說話嗎？就在您的辦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