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她到這個地步，讓林源相當過意不去。

同時，在她的指示下轉眼間卡車內部就越來越干凈，也讓他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夕陽的余暉透過滿是灰塵的擋風玻璃，在空氣中形成一道道光束，正好照在她身上，給她認真的側臉和輕輕晃動的馬尾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光暈。

汗水很快浸濕了她額前的幾縷碎發，黏在光潔的皮膚上，讓她看起來少了幾分平日里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多了幾分生動鮮活的煙火氣。

林源站在車下，看著車里那個忙碌的小小身影，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一個身高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居然讓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鉆進自己又臟又亂的駕駛室里，替他打掃衛生？

一股既有些羞愧又有一種異樣情緒的感覺涌上心頭。

他立刻拿起另一塊抹布和一瓶清潔劑，也手腳并用地爬了進去。

“我來我來！這種事情怎么能讓你來做！”

涼希聞聲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小臉上因為悶熱和勞動而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沒有拒絕，只是默默地將更難清理的需要用力的角落留給了自己，然后繼續埋頭苦干。

狹小的駕駛室里，一下子擠進了兩個人，空間變得更加局促。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有抹布在各種表面上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和清潔劑噴霧的呲呲聲在小小的空間里此起彼伏地回響。原本沉悶的空氣，漸漸被一股清新的檸檬味消毒水氣味所取代。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停車場的水銀燈自動亮起，發出白色的光芒。

駕駛室的清潔工作已經進入了尾聲。地板、儀表臺、車頂內襯，所有地方都被擦拭得干干凈凈。

涼希跪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努力地去擦拭車頂靠近擋風玻璃的那個死角。因為身高不夠，她必須把身體盡量向前伸，踮起腳尖，才能勉強夠到。

她的身體形成一個有些吃力的弧度，襯衫的下擺因為拉伸而向上縮起，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腰部皮膚。

林源正好在她身后擦拭座椅靠背，一抬頭就看到了這一幕。呼吸停滯了一下。在封閉的空間和明亮的照明下，那片肌膚顯得格外晃眼。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夠不到就別勉強了，我來吧。”

他的話音未落，涼希似乎是聽到了聲音，身體動了一下，腳下卻沒踩穩，身體猛地向后一晃。

“小心！”林源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動作。

他伸出手，一把扶住了她的腰。

入手的感覺，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隔著一層薄薄的衛衣，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腰身的纖細和柔軟，甚至能感覺到她身體瞬間的僵硬和那一聲壓抑在喉嚨里的小小驚呼。他的手掌很大，幾乎能環住她一小半的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駕駛室里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只剩下兩人清晰可聞的呼吸聲。

涼希的身體僵直，一動也不敢動。身后那只手掌傳來的溫度，寬厚、有力，和這個狹小空間里其他冰冷的金屬部件完全不同。那股熱度仿佛能穿透衣物直接燙在她的皮膚上。

“我沒事了。”涼希抬起頭，目光有些無奈地看向林源。

她看起來并沒有生氣，但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你可以放手了。”

“啊……哦！抱歉！”林源他有些慌亂地別過頭。

“不用抱歉哦。”涼希忽然輕聲說，也別過頭，“畢竟是我擅自過來幫忙的。”

“那塊地方我來擦吧。”

林源連忙拿起抹布，越過她，三兩下就把那個死角擦拭干凈了。

涼希默默地從座位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低著頭，一言不發地繼續擦拭車門內側的儲物格，只是她擦拭的動作比之前慢了許多。

尷尬的氣氛在小小的空間里持續發酵。

又過了一會兒，當林源準備去清理駕駛座下的最后一點灰塵時，他發現清潔劑的瓶子正好滾到了涼希的腳邊。兩人同時彎下腰去撿。

在那個狹小的縫隙里，兩人的額頭不經意間輕輕地碰在了一起。

砰的一聲輕響。

不算疼，但那瞬間的接觸，卻讓兩人如同觸電般，同時停住了動作。

她近在咫尺的長睫毛微微顫動著，因為驚訝那如琉璃般剔透的琥珀色眸子睜大，雙眸里是同樣錯愕的倒影。

這一次，他沒有再像剛才那樣慌亂地移開視線。

兩人就以這樣一種極其靠近的姿勢，對視了足足五秒鐘。

最終，還是涼希先敗下陣來。

她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升溫變紅，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猛地直起身，結果后腦勺又咚的一聲撞到了方向盤的下沿。

“嗚……”她痛得發出一聲悶哼，眼眶里立刻泛起了一層水霧。

“你沒事吧！”林源這下真的急了，也顧不上尷尬了，連忙跟著起身，伸手想去看看她撞到的地方。

“別、別碰我！”涼希像一只受驚的小貓，往后縮了縮，用手捂著后腦勺，警惕地看著他。她的眼神里帶著一絲羞惱和委屈，配上那泛紅的眼眶，讓她那張一向嚴肅的小臉，此刻看起來可愛得驚人。

這算什么？

受傷的老虎？

林源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時間進退兩難。

看著她這副模樣，他心里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說不出的心疼。

剛才那種曖昧不清的氣氛，在這一撞之下，蕩然無存，只剩下手足無措。

“抱歉，抱歉，是我的錯。”他只能放低姿態，連聲道歉。

清潔工作就在這樣一種奇妙的氣氛中宣告結束。

當所有新的裝備被一一搬進這個煥然一新的空間時，林源靠在駕駛座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松軟的薄床墊完美地鋪滿了整個臥鋪，尺寸嚴絲合縫，仿佛量身定做。

兩個蓬松飽滿的記憶棉枕頭并排放在一起，顯得格外溫馨。輕薄柔軟的羽絨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尾。那盆小小的多肉植物，被涼希鄭重地用雙面膠固定在了儀表盤的一個平坦的角落里，那一點鮮活的綠色，讓整個由鋼鐵和塑料構成的硬邦邦的駕駛室，都瞬間柔和了許多。

當車載香薰機被插上電源，散發出令人心安的佛手柑香氣時，林源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疲憊感似乎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和舒適。

這還是他那輛開了好幾年，陪他走南闖北的卡車嗎？

這簡直就是一個嶄新又溫馨的小窩。

他轉過頭，看向坐在副駕駛座上，正拿著濕巾慢條斯理地擦著自己手指的涼希。

她的臉頰上還帶著未完全褪去的紅暈，但神情已經恢復了慣有的平靜和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