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個人間
- 黃巢穿越北宋末
- 引火松果
- 2429字
- 2025-08-04 16:26:52
黃大已是駭的魂靈兒都飛了。
方才,眼瞅著自家二郎使那兇殘手段砸死了孫銅頭時,他便驚得兩腳綿軟,癱作了地上的泥。待到孫鐵頭忽從林子里躥出,卻又被二郎抬手間了結了性命,黃大更是驚得心口如鼓點亂捶,眼前陣陣發黑。
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活了三十來年,何曾有過今天這般的經歷?
二郎竟是,有這般狠戾的手段?
眼看著二郎向自己走來,他忽的又想起了一樁天大的事,渾身猛一激靈,顧不上那點子疑問,起身便沖到了孫銅頭的尸身前,像是被蝎子蜇了腚。
黃巢有些訝異的看著這個人著急忙慌的跪在了地上,就開始用十指扒拉地上的落葉塵土,一面扒,一面還慌慌張張的扭頭對他道:“二郎,快,快!”
“搭把手,必須趁著夜黑,把這倆腌臜貨嚴嚴實實埋了……”
“禍事?”黃巢的眼睛微微瞇起。
“你殺官了!殺官!曉不曉得?”
“萬一明兒被誰上山瞧見……那就是捅破天的禍事!”
黃大的嗓子眼都吊到了牙關,強壓著身體的顫抖。看著自家兄弟不以為然的模樣,只覺得這兄弟果然還是個傻的。“還愣?拿刀來刨……俺是你哥,你聽俺的來就是!”
黃巢咂摸著這話里的信息,沒咂摸出什么門道,只覺得有些莫名。
自己廝殺半生,早已是鮮血染鬢霜的年紀,倒平白跳出個三十歲上下、渾身土腥的泥腿子兄長?
這怕是個瘋漢子。
他走到黃大身邊,手腕輕抬,正想將那刀架上黃大的脖頸,余光不經意的瞥過手中鋼刀,卻是驟然震住了——
冷鐵如鏡,刀身上,竟是映出了一張蒼白的少年面皮!皮肉下,分明是副未長開的骨相,又豈是那個狠戾兇煞、殺人無算的沖天大將軍?
“怎還杵著?唉……木頭樁子也似。”黃大見黃巢呆愣愣的沒有動作,干脆劈手一奪。黃巢仍沉浸在驚愕里,一時不察,那柄剛見了血的鋼刀,竟已到了黃大糙黑的手里。
“這兩潑才就算不是玩意,卻也是吃皇糧的……你怎就不曉得輕重。要是被官府捉進牢去,哪還有善了的道理?……唉,也不知今天遭了什么孽……”黃大顯然是擔心得狠了,眼眶子發紅,聲音打著顫,手上則利落得很,倒轉刀柄,掄圓了膀子就往土里刨。
泥點子混著未干的腥血甩出來,濺到褲腿上。
黃巢立在旁邊,耳里聽著黃大帶了哭腔的絮叨,腦子里像篩子般濾著黃大嘴里透露出的零碎有價值的片段。從黃大語無倫次的絮叨中,硬是拼出了些許輪廓:那兩個持刀的漢子,并不是什么追殺的追兵,似乎只是兩個村中的潑皮。面前這個泥腿子,則是個一個辛苦拉扯癡呆兄弟長大的苦命人。
而自己,似乎就是那個癡呆了的兄弟?
“這……莫非是借尸還魂?亦或者,南柯一夢?”
饒是黃巢一代梟雄,見慣了風浪,一念及此,猶覺得思緒混亂,不能置信。
若是這般,自己強行逼問,反而更容易露了馬腳……萬一被當做了什么邪祟呢?
而且,若這人是這幅身軀的兄長……或許,加以利用,更為妥當。
“不必埋了。”思慮稍許,黃巢出聲道。
“怎不必埋?你不要命了?”黃大應道,手上動作不停。
“埋了,反而引人來找。只消偽作賊人劫殺就可。”
黃大正刨著坑,聞言下意識思索,隨之便是一愣——有道理啊!方才,那道人和兩個徒弟,可是殺了不少的差役,若見孫家兄弟死了,必定會往道人身上想!
接著又怔住了——這話,竟會是自己這個癡傻的兄弟嘴里說的?
他一扭頭,只見自己的兄弟氣度軒昂,眼神銳利如刀,哪有一點呆傻的模樣?
“二郎,你……你的癡癥?”
“嗯。無礙了。”
黃巢嘴角微揚。現下境況未明,便先暫且蟄伏,認下這位泥腿子兄長又何妨。
黃大刨土的樸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面上露出喜色來,忽又記起現下這情況,并不是應該狂喜的時候。一時間手足無措:“那,那……這該……”
“取了他們身上財物。”黃巢隨口教道。“至于尸體,丟這就是。”
“哎!”
黃巢話音落得斬釘截鐵。黃大腦子里還空著,胳膊腿兒卻自個兒動了,應聲“哎!”地就往坑邊去。這一聲應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邪門!二郎這腔口咋恁硬氣?俺竟是想也不想,就要照他說的去做。”
一思量,二郎說的倒也不差。奪了財物拍屁股走人便是,鬼才費那鳥勁去填坑埋土——這不擺明了畫蛇添足,自留把柄么?
又一想,就這般把尸體丟在山里,怕是不要多久,就要被山魈野獸給吃光了去,或許比埋進土里更穩妥些。
黃大別過臉去,強壓著胃里的翻涌,不敢去看孫銅頭那顆血肉模糊的腦袋。他咬著牙,手上動作卻不停,在那冰涼的尸身上摸索著值錢的物件,心里暗罵道:“這兩個天殺的腌臜貨!活該叫野狼啃得骨頭都不剩!”
黃巢不再去理會黃大,而是默默來到了孫鐵頭的尸身邊,也在孫銅頭的尸身上摸索起來。孫銅頭身上物品不多,除卻一個水囊、一塊燧石之外,只有懷中揣著的半串銅錢。黃巢將那銅錢取出,就著皎潔的月色,看到了銅錢上銘刻著“崇寧重寶”。
“崇寧?”他眉頭微皺。“這是什么年號?”
正好此時,那個叫黃大的漢子已搜檢完了東西,湊了過來。黃巢狀似隨意的問:“對了,現下是中和年?”
“中和?”黃大一怔。“沒聽說過什么中和年。今年……嗯,俺記著立秋前收夏稅,衙門催繳時提過一嘴,該是崇寧啥的年頭?”他眉頭擰成疙瘩,干脆一擺手,泥點子從袖口甩了出來,“嗨!京里那官家老爺,隔三差五就要換個年號耍子,誰耐煩記那個!”
“先莫說這。”他道。“二郎,你不知道,你能治好了病,全因豁子領著俺尋到了醫!”
他的眼圈微微發紅:“方才孫鐵頭那挨千刀的,正攆著豁子砍殺。眼下也不知是生是死……要是,要是他真遭了毒手,咱兄弟至少,也得把他的尸骨收回去。”
“總得讓豁子有個墳頭!”
他已是下意識將自家二郎失魂癥愈的緣由,也歸功到了那老道身上。對于帶他去尋老道的趙豁子,自也更是感激。
只頜下微點。那趙豁子的死活,他毫不在意,心思只在那銅板的“崇寧”二字上。
本想細問,舌尖在齒間抵了一下,終究沒有開口:此刻的黃二郎,應是個剛從閻王殿撿回半條命的呆漢。多言多舌,只會招來猜忌。
人心難測,黃巢太懂這道理。
他跟在黃大身后,刻意垂首斂目,將神情隱入了陰影里。夜風掃過山谷,把林濤磨得沙沙作響。抬頭時,恰見穹頂孤懸一輪冷月,光如冷鐵。遠山之外,幾點幽微燈火在夜色里明滅,勾勒出俗世的輪廓。
“好個……人間。”
看著遠方的燈火,他在心底說道。那藏在陰影里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