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巢
- 黃巢穿越北宋末
- 引火松果
- 2246字
- 2025-08-03 00:06:24
狼虎谷里的血腥味,似乎還在鼻端。
黃巢清晰的記得,片刻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四面盡是斷旗和殘肢,手里的陌刀已是換了三回,現(xiàn)在刀刃又卷得不能用了。肚子上沙陀騎兵重斧劈開的傷口滲了許多血,此刻靠在山巖上,才發(fā)現(xiàn)它已黏稠冰冷地與甲胄黏連為一體。
黃巢卻不覺得傷口有多疼痛。
——不甘,恨意,滔天的怒火,正燃燒著他靈魂的全部。比起這些,開膛破肚的疼痛完全不值一提。
他的喘息混著血沫,每一次吸氣都像有刀子在喉嚨里刮。透過血痂黏連的睫毛,他看向谷口——那里本該有他的赤旗,如今卻插著沙陀人的黑鬃大纛。
“舅父……”
外甥林言的聲音在發(fā)抖。他的甲胄早已崩裂,露出底下被汗?jié)n浸透的綢衣。
他囁喏了半晌,還是沒能說出后面的話。
黃巢沒有低頭。他看到林言的身后,還跪著七八個他黃巢的親兵。這些曾隨他殺穿江淮的悍卒,和林言一起將他圍攏在了這里。雖還都握著刀,身子卻佝僂的像一條條被抽了脊梁的狗。
“沙陀人許了你們,用朕的頭換命?”黃巢忽然開口,腹部的傷口隨著冷笑撕開,溫熱的血滑過冰冷的巖石。他看見林言猛地一顫,攥著橫刀的手露出死白。
親兵里有人開始啜泣。有個老卒突然以頭搶地:“大齊氣數(shù)盡了!求陛下……求陛下給兄弟們留條生路!”
“生路?做狗的生路?”黃巢嘲諷道。
親兵們不說話了。
黃巢曬笑,眼角甚至笑出了淚。他想起五年前在廣州碼頭上的賭咒,這些人的脊梁骨那時硬得像鐵,說要把李唐的江山碾成齏粉——這些人都是苦哈哈,要是沒有他黃巢,一個一個早都被李唐的狗官逼死!
——自己待他們不薄,他幫這些人滅了欺壓他們祖祖輩輩的世家,也帶這些人享過了富貴。但他們的膝蓋卻軟了。
黃巢靠在背后的山巖上,握緊了手中卷了刃的陌刀——這些啖狗腸的叛賊,該當全殺了才是。
他想著,而林言的刀,也是這時候刺過來的。
“舅父,別怪我!”
沒出息的哭嚎隨著刀光而起,黃巢沒來得及舉起刀來,他的腦子還在亂糟糟的想著旁的事——外甥的橫刀捅進甲縫時的悶響,竟和那日轟開長安城門的聲音有些相像。刀尖在臟腑間攪動時,黃巢聽見了遠處谷口沙陀騎兵們?nèi)缫矮F般的呼哨。
他感受到自己重重栽倒在地上,隨后,便看到了自己的外甥再次舉起了刀,那張臉哭的涕淚橫流,沒有一點骨氣——那群發(fā)誓要效忠自己的親兵沒一個人來攔,他甚至,聽見親兵們?nèi)玑屩刎摰耐孪ⅰ?
“呸,軟骨頭……”
他想。當年,就應該把這群軟骨頭和長安城里的那群世家一起殺光。林言該殺,尚讓該殺,朱溫該殺……居然向那群吃空了天下的碩鼠低頭,全都該殺!
——不甘啊。
林言的刀光劃過,他感覺到自己的頭顱離開了身體,而后,無邊的黑暗降臨,一切歸于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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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時,黃巢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片陌生的山林里。
清冷的月光透過樹影斑駁地灑在臉上,松針與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面前只有青石和郁郁蔥蔥的山林,沒有任何自己熟悉的東西:沒有刀兵相接的刺耳嗡鳴,沒有沙陀人身上那股令人作嘔的羊膻氣,更沒有血肉和尸體的甜腥味——這寂靜竟比戰(zhàn)場上的喧囂,更令他毛骨悚然。
他猛地警覺過來,下意識的起身去摸腰間,卻只抓到一根磨得發(fā)亮的麻繩:曾經(jīng)懸掛橫刀的位置空空如也,連那條有著鎏金鸞鳥紋飾的蹀躞,都不見了蹤影。
黃巢倚靠著青石,好不容易掙起了半截身子。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傳來了一陣陌生的疼痛,像被錘、锏之類的砸著了般。不用看,他都能分辨出,只是不致命的輕傷——最多斷兩根骨頭。
——他從來不記得,什么時候被人傷及了身后。
還沒來得及深入思考,耳后,已是傳來了草木折斷的動靜——一個漢子沖開樹叢,從土坡上撞了下來,一見了他,面露喜色,一邊喊著“二郎”,一邊將他扶了起來。
這漢子許是認錯了人,黃巢見他一臉關切,一身破衣爛衫也藏不了武器,便低著頭任由他將自己扶起。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此時并無反抗之能——方才只是起身半跪,渾身已是一陣酸僵麻痹,像具生了銹的鐵傀。
現(xiàn)下只能一邊暗自警惕,一邊悄悄活動四肢,以圖盡快驅(qū)走身體這種久未活動的不適。雖然不知道這是何處,但唐廷定會對自己窮追猛咬——這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自己未死,那就一定要逃得性命,東山再起。
林間枝葉簌簌,又鉆出來一個人來。黃巢目光猛的一凝,心中頓起戒備。
這人手執(zhí)鋼刀,身著皂衣,很明顯,這是朝廷的爪牙。看來唐廷果然是賊心不死。他下意識的往深林看去,想看看深林深處,是不是有唐廷的搜山大軍。
至于眼前區(qū)區(qū)一人,他并不憂慮。至多只是個探路的小角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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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的草木折斷聲逼近,孫銅頭已然追到坡底。他一眼掃見黃家兄弟都被在這絕地,再無路可竄,臉上揚起了貓捉老鼠般的獰笑。
“呸!兄弟情深?好極!”
他的喉嚨里滾出一串瘆人的怪笑,“爺爺這就送你們這兩撮鳥,去尋閻王爺報到!”
孫銅頭手中那口樸刀劃破林間晦暗的光影,帶起一股尖銳的破風聲,人隨刀勢已直撲到眼前!黃大心膽俱裂,下意識便要伸手扯住兄弟往后拽——手下一空!
黃二竟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道,肩膀猛地一沉,掙脫了他。非但不退,反而擰身便朝那帶刀的煞星迎頭撞去!
這逆沖之舉太過突兀,饒是孫銅頭殺心熾烈如沸湯灌頂,也不由得刀勢一滯,腳下微微趔趄了半步。他渾濁的眼珠急掃對方,目光釘在黃二郎臉上——
不對!這哪里還是村里人背后嚼舌的那個“癡蠢木訥”的黃二?!
那張臉上,早先的恍惚混沌像被刀刮過一樣剝落殆盡,只余下一種凍土般的冷硬。尤其那雙眼睛,瞳孔縮得如針尖,里面淬著的東西……下意識的,孫銅頭就分辨出了,那是殺氣!仿佛是殺了幾萬人,幾十萬人、幾百萬人般的凜冽,卻又對人命不屑一顧的殺氣!
和這股子殺氣一比,方才廟里被自己視作兇神的那幾個妖賊,都像是小孩子在過家家!
一股警兆如冰水澆頭,在孫銅頭的脊梁骨縫里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