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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古今交織

  • 黃巢穿越北宋末
  • 引火松果
  • 2466字
  • 2025-08-16 00:46:00

那獨眼漢子身形雖沒入倉房深處,但周遭碼頭上,那些薛登手下的力工卻并未散去。粗麻短褂的身影在麻包貨堆間穿梭,沉重的喘息與貨物落地的悶響不絕于耳。

方才劉五那聲洪亮的“劉五尋混江鼉敘舊”,顯然鉆進了他們的耳朵。每每有人目光掃過,那些混雜著汗臭和江腥氣的眼神里,便毫不掩飾地透出審視與敵意,刀子般刮在劉五一行人身上。

劉五選在碼頭倉房尋人,而非徑直去尋薛登的宅子,自是因為有所盤算:這采石磯是官家漕運重隘,水門司和廂兵的眼皮子底下,薛登再橫,也斷不敢在此亮刃火并。賭的就是他這點忌憚。

然而此間終究是對頭的地界,饒是劉五繃出一副兇神惡煞、江湖大佬的派頭,心里那根弦也繃得死緊。隨他而來的渠幫漢子們,更是攥緊了袖中鐵尺和腰間短棍,脊背微弓,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力工,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黃大和黃滿倉哪里見過這等陣仗?碼頭嘈雜的人聲、力工們肌肉虬結的手臂,連同那些摻著刀子似的眼神,匯成無形的重壓,迫得他們喘不過氣。黃大那雙操弄了半輩子犁耙的手,死死掐著自己的粗布褲腿;黃滿倉喉結滾動,脖頸僵硬,強撐著不讓自己后退半步:明眼人都瞧得出,劉五和薛登這兩股勢力的梁子,已然結到了只差一把火星子的地步。

渠幫漢子們或緊張戒備,或怒目對峙。黃大父子冷汗涔涔。劉五眼角余光也從未放松。然而,卻唯有一人例外:黃巢負手立于在劉五身后,眼簾微垂,竟是瞇著眼,專注地眺望著一片荒蕪的江畔灘涂。

他神情飄忽,仿佛周遭劍拔弩張的氣氛、那些剜人似的目光,他盡皆看不到也似。

“黃二兄弟?”

看到黃巢直勾勾瞧著江畔,劉五心下好奇,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枯葦搖曳,濁浪拍岸,并無半分奇特。

“怎這般入神?那灘涂……有甚蹊蹺不成?”

“哦……無事?!秉S巢微微一震,恍如從思緒中驚醒,旋即便收回了目光,干脆閉目假寐起來。

踏足采石磯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恍惚。前世鐵蹄錚錚、旌旗蔽日的場景,竟與此地市井煙火詭異地重疊起來。

當年,他黃巢領著麾下數十萬大軍,陷和州,破滁州,陳兵歷陽,直欲飲馬渡江,劍指江淮。而這一處采石磯,便在歷陽之側翼,亦是他黃巢當日的陳兵之地。

當年,他曾親臨這一處岸灘,白馬金鞍,指點江山。那時,這灘涂后并非是商船喧囂,而是百里聯營,盡是他黃巢的兵馬。

數百年滄海桑田,繁華如沸的碼頭取代了肅殺軍陣,只余下這浩蕩江水,和這一處似曾相似的采石淺灘……饒是他黃巢自詡心硬如鐵,此時也不由得心中低嘆。

“……兄弟果真是個漢子。比起兄弟你,俺倒是顯得漏怯了?!眲⑽逡婞S巢在此等境地,依然安之若素,對那些力工的虎視眈眈渾如未見,不由得更添幾分敬佩。他哪知黃巢胸中奔涌的,是昔日王圖霸業的烈烈余燼?眼前這些碼頭上討食、街頭爭狠的蝦兵蟹將,又豈會放在梟雄眼中。

眾人見黃巢如此鎮定,無形中也泄了些緊繃之氣,膽氣略壯。

又枯等了一炷香功夫,倉房陰影深處終于有了響動。靴底踏碎枯枝敗葉的窸窣聲由遠及近,伴著幾聲粗嘎的低語。

一個人影當先步出,正是先前那獨眼漢子。隨后,一個肉山也似的胖子,被獨眼漢子和十來個健碩打手簇擁著,從那片昏暗中擠了出來。人未至,發膩的笑聲已然鉆入耳鼓:

“哎呀呀!劉五兄弟!今兒個日頭是打西邊出了?竟有閑暇到哥哥這江對岸的犄角旮旯來耍子!”

那胖子滿面堆歡,約莫四十來歲年紀,只見他一身行頭極為扎眼:內里是一件顏色浮夸的深紫色越州暗花孔雀羅直裰,隱隱透著絲光。外頭卻罩了件赭赤色、繡滿金線的蜀錦褙子,袍角隨步伐晃動,金光流溢,刺得人眼目生痛。一張油光水滑的胖臉墜著橫肉,硬是把兩只細眼擠成了豆縫。精心修剪過的兩撇八字髭須,黑亮亮地隨著他的大笑抖摟著。

“薛老鼉!”劉五見他并未一上來就撕破臉,心下稍定。嘴上卻毫不示弱:“倒不必擺你這熱絡把式了?!?

“喝酒就免了。俺無事不登三寶殿,來了這里,是有事想請你薛老鼉賣個顏面。”

他開門見山,似是一句也不想和這薛登多言,拇指朝黃大他們一撇,道:“今日叨擾,只為替這兄弟一家討個薄面——贖回去歲典與徐貴那廝的十畝水田田契。事成之后,俺在板橋鎮‘會仙樓’擺酒,任你點選,管夠管飽!如何?”

人言“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諢號”,這薛登能混出個“混江鼉”的名號來,自然不會是一個和氣的胖子那般簡單。

所謂“鼉”者,即鱷,常伏于水下,趁游人戲水不備,襲而食之。這薛員外單看外貌做派,亦是和和氣氣,恰如伏于水下的鱷魚。然而被他吃下的人,卻已不知凡幾了。

“哦——?”薛登細眼中寒芒微不可查地一閃,胖臉上笑容紋絲未動,“徐貴?十畝水田?”他像是真記不得這等蠅頭小事,側頭向身旁一個一直佝僂著腰、賬房先生模樣的管事低語了幾句。

那管事尖嘴猴腮,連忙踮腳附耳,語速急促。

“哦——想起來了!是有此事!”

薛登一拍油亮亮的腦門,恍然大悟,目光卻飄向面皮緊繃、手腳局促的黃大父子:

“徐貴那廝,前些日子確實賣了數百畝田產與鄙號周轉,你說的那十畝地,想必也在其中……劉兄弟啊,就為這區區十畝薄田,又是勞你過江,又是帶齊了得力兄弟……”

他話語微頓,細眼在黃大等人身上意味深長地滾了一圈,“嘖嘖,這位黃家兄弟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得你劉敢當如此青眼相看,這般不計代價地為他出頭?”

“竟值當兄弟你這般費心思拉攏?”

劉五心頭一緊,暗罵這老鼉挑撥離間。他今日這般上心,確實很大程度上,是存了施恩黃家的心思。只是這事看破卻不能說破,若是說破了,多少便顯得有些居心不正。

他眼角余光迅速瞥向黃巢——好在這位黃二兄弟依舊閉目養神,穩如磬石,仿佛薛登的話不過一陣穿堂風。

他暗舒一口氣,定下心神,聲音也沉了幾分:“閑話休提。薛渠頭且給句痛快話就是?!?

“哈哈哈!賣!當然賣!劉五兄弟開口,區區十畝水田,值當什么?”

薛登笑得更歡,滿月似的臉上肥肉堆疊,小眼睛卻被掩藏得更深。

“只不過……兄弟你也知道,咱們做這門生意,最要緊的,就是一張臉面。若是撐不起臉面,手下的人心,自然也就散了?!?

他伸出短粗白胖的手指,慢悠悠捻了捻保養得宜的八字須。

“這百來畝地,是我從徐貴手上接來,既出了事,自該去找徐貴。”

“如今劉兄弟卻找到我的頭上。若我就這般將地契給了劉兄弟你,豈不是人人都以為,我薛登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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