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墜在蒼耳草的尖刺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凌云在這陣細碎的光影晃動中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歪脖子松樹粗糙的樹皮，其上還沾著他昨天蹭上去的血漬，只是此刻已變成暗褐色。
他猛地坐起身，渾身肌肉卻沒有預想中的酸痛，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輕盈。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昨天被灌木劃破的傷口已經結痂，指尖泛著淡淡的瑩白光澤，像是有層薄霧裹著。更奇的是，那紫黑色的毒斑竟完全褪去了，皮膚下隱約能看到淡金色的脈絡在緩緩流動，像極了丹爐里跳動的文火。
“我……沒死？”他捏了捏胳膊，清晰的痛感傳來，卻不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折磨。丹田處暖洋洋的，像是揣著個溫玉暖爐，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氣流順著經脈游走，所過之處百脈舒泰。
一陣風掃過林葉，帶來遠處溪流的潮氣，還夾雜著……藥香？
凌云抽了抽鼻子，眼睛倏地亮了。這香味很淡，卻層次分明——有清心草的甘冽，有赤血花的微腥，還有凝神花特有的冷香，像是有人在十里外打翻了藥箱。他循著氣味望去，只見東邊的山脊線后，隱約有靈氣凝成的薄霧在流動，那些藥香正是從霧里飄來的。
“這是……”他試探著伸出手，指尖剛觸到身邊一叢枯黃的狗尾草，瞬間就“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草莖里蜷縮著幾縷微弱的綠意，像凍僵的小蛇般蟄伏著，只需一點暖意就能重新舒展。
他指尖微微用力，將一絲丹田的暖流渡過去。那枯黃的狗尾草竟簌簌地抖了抖，頂端的絨毛緩緩挺直，竟抽出半寸嫩綠的新芽。
“?。。 绷柙茋樀妹偷乜s回手，差點從石頭上滾下去。他剛才只是想摸摸看，哪想到這枯草竟真的活過來了？
他又抓起一把土，指尖傳來細密的觸感，能清晰分辨出土壤里混雜的云母片、腐葉碎屑，甚至能“聞”到深埋地下的塊莖植物正在緩慢呼吸。昨天還覺得面目可憎的山林，此刻竟變成了一幅立體的藥草圖譜，每株植物的生機都像星辰般在他感知里閃爍。
“丹道靈根……真的成了？”凌云喃喃自語，突然想起雜記里的話：“丹師之根，能辨百草，能感地脈，能通靈氣流轉之妙。”以前只當是傳說，現在才明白，原來真能“看見”生機的顏色，“聽見”藥草的呼吸。
他試著站起身，腳下的碎石發出清脆的響聲，每一步都能踩在靈氣流動最盛的節點上。順著那股若有若無的牽引，他往山坡下走，果然在灌木叢里找到了三株葉片卷曲的清心草——正是他剛才聞到的氣味來源。更奇的是，他能“看到”草葉上沾著的露水正順著葉脈往里滲，滋養著瀕死的根系。
“有救?！彼⌒囊硪淼赝谄鹎逍牟?，指尖的暖流緩緩注入，看著它們葉片舒展，泛出健康的碧色，心里比喝了蜜還甜。這要是煉成清靈丹，效果肯定比以前強十倍。
正得意時，褲腿突然被什么東西扯了一下。低頭一看，竟是那只灰毛狐貍，此刻正蹲在他腳邊，尾巴搖得像朵菊花，嘴里還叼著枚沾著泥土的紅色漿果。
“這是……給我的？”凌云挑眉。昨天這畜生還等著看他斷氣，今天就獻殷勤了？他接過漿果，指尖立刻傳來酸甜的靈氣波動，是一階靈果“赤珠果”，能提神醒腦。
狐貍蹭了蹭他的靴子，喉嚨里發出討好的呼嚕聲。凌云突然明白，這妖獸是被他身上的丹道靈根氣息吸引了——對野獸來說，能滋養草木的靈氣，就像貓見了魚干般無法抗拒。
“算你識相。”他把赤珠果扔給狐貍，看著它叼著果子躥進樹林，才想起自己的老母雞“將軍”。那蠢貨不知道有沒有被凌峰那伙人欺負，院子里的藥苗雖然被踩了，說不定還能搶救一下。
歸心似箭的凌云腳步輕快了許多，丹田的暖流隨著步伐微微晃動，像個懂事的小獸。路過黑風崖石縫時，他特意停下看了眼，石窟里空蕩蕩的，只有那枚獸牙消失的地方，苔蘚開出了圈淡紫色的小花，靈氣比別處濃郁數倍。
“多謝前輩護持?！彼麑χ呱钌钜灰?，轉身時瞥見崖壁上掛著株半枯的鐵皮石斛，根系被巖石磨得只剩幾根細絲。換作以前，他肯定視而不見，可現在卻能“聞”到它骨子里的生機。
“跟我走吧?！彼⌒牡貙⑹B根取下，用濕潤的苔蘚裹好，這東西雖然不起眼，卻是煉制小還丹的輔材，對現在的他來說堪比珍寶。
回到家族外圍時，日頭已過晌午。巡邏的子弟看到他，依舊是那副鄙夷嘴臉，只是這次沒人敢再動手。昨天被他用草毒收拾過的那個煉氣一層弟子，遠遠看到他就縮著脖子躲進了巷子，胳膊上的紅疹還沒消呢。
“廢物就是廢物，鉆了趟后山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庇腥嗽诒澈筻止荆曇舨淮蟛恍≌媚茏屗犚?。
凌云腳步沒停，心里卻冷笑。等他煉出丹藥，突破煉氣期，這些人怕是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他現在的注意力全在鼻尖縈繞的氣味上——除了家族藥園的靈草香，還有股焦糊味，似乎是從自己小院的方向飄來的。
“不好！”他心里一緊，加快腳步往小院趕。
剛拐過巷口，就見自家那扇破木門敞開著，院墻上的雜草被踩得亂七八糟。一只肥碩的蘆花雞正撲棱著翅膀，在院子里亂竄，嘴里還叼著半片焦黑的藥渣，正是他的老母雞“將軍”。
“將軍！”凌云喝了一聲。
老母雞嚇了一跳，嘴里的藥渣掉在地上，撲騰著翅膀沖到他面前，用腦袋使勁蹭他的褲腿，喉嚨里發出焦急的咯咯聲。院子中央的空地上，那只豁口丹爐歪在一邊，底下的柴火還冒著青煙，周圍散落著不少焦黑的碎屑——竟是他昨天沒來得及收拾的藥渣。
“你這蠢貨，敢偷我的藥渣煉丹？”凌云又氣又笑。這老母雞平時就愛啄他的藥渣，沒想到今天竟趁他不在，把丹爐當成了雞窩，還點燃了柴火，這是想學他煉丹不成？
他撿起地上的焦黑碎屑，指尖傳來微弱的靈力波動。雖然是廢丹渣，卻比普通藥渣多了絲暖意。再看“將軍”，雞冠紅得發亮，眼睛瞪得溜圓，走起路來胸脯挺得老高，竟比平時精神了數倍。
“難道……”凌云心里一動，抓了把沒燒過的藥渣遞過去。老母雞立刻興奮地啄起來，吃完還拍著翅膀叫了兩聲，像是在炫耀。
他突然想起《基礎藥草圖譜》里說，有些靈草的藥性會殘留在藥渣里，對凡人或妖獸有微弱的滋養效果?？磥磉@雞是誤打誤撞，竟靠他的藥渣提升了點氣血。
“行吧，以后給你開小灶?！绷柙菩χ嗣u頭，轉身收拾院子。被踩爛的藥苗里，竟有幾株頑強地抽出了新芽，在他指尖的暖流拂過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葉片。這丹道靈根不僅能感知生機，竟還能催發生長？
他走到墻角，挖出埋在地下的木箱，里面的破丹爐和《基礎藥草圖譜》完好無損。當指尖觸到丹爐時，爐身竟微微發燙，爐壁上的紋路隱約亮起，像是在呼應他丹田的暖流。
“老朋友，該開工了?！绷柙茖⒌t抱到院子中央，又去藥庫外的垃圾堆翻找藥渣。管事見他又來了，翻著白眼罵了句“廢物就是廢物，整天撿破爛”，卻沒再阻攔。
這次的藥渣里竟混著不少好東西：有半片百年當歸的根莖，幾節枯槁的黨參，甚至還有一小塊赤血花的花瓣。凌云的鼻尖像最靈敏的篩子，瞬間分辨出其中二十多種藥材的氣息，連它們在藥渣里的位置都了如指掌。
“賺大了！”他興奮地把藥渣分門別類，按照圖譜上的記載搭配。當歸補氣血，黨參固元氣，赤血花增靈力……雖然都是廢料，搭配得當說不定真能煉出枚像樣的聚氣丹。
架起丹爐，點燃柴火，凌云深吸一口氣，將指尖的暖流緩緩注入。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丹火在爐底跳動，藥渣里的靈氣被火焰蒸騰，化作絲絲縷縷的白霧往上飄。
“凝！”他低喝一聲，按照圖譜上的法門引導靈氣。白霧在爐口盤旋，卻始終無法凝聚成丹，反而漸漸散去。
“失敗了。”凌云并不氣餒，反而眼睛更亮。剛才那一瞬間，他清楚地感知到失敗的原因——火力太旺，把當歸的靈氣燒散了。
調整柴火，減少火勢，再次嘗試。這次白霧凝聚成了個模糊的丹影，卻在最后一刻崩裂開來，散落成細小的光點。
“火力不夠，赤血花的靈氣沒逼出來?！?
第三次，他精準地控制著火候，時而加大柴火讓黨參的靈氣釋放，時而減小火勢讓當歸的藥性沉淀。指尖的暖流像只溫柔的手，將各種靈氣按比例揉合在一起。
夕陽西下時，丹爐發出“叮”的輕響，一枚灰撲撲的丸子滾了出來，落在事先準備好的青石上。丹藥沒有靈光，也沒有異香，看起來像塊普通的泥丸。
凌云卻激動得手抖。他能“看到”丹藥里流轉的微弱靈氣，雖然駁雜，卻實實在在凝聚成形——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枚真正的聚氣丹！
“將軍，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彼麚炱鸬に帲瑒傁朐囋囆Ч?，院墻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凌峰帶著兩個跟班，正吊兒郎當地往這邊走，看到院子里的丹爐，頓時嗤笑起來。
“喲，廢物又在玩泥巴呢？這破爐子燉雞都嫌寒磣，還想煉丹？”
凌云迅速將聚氣丹藏進袖口，用腳踢了踢地上的藥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瞎玩玩?！?
凌峰幾步走進院子，目光在丹爐上掃了一圈，突然抬腳將爐子踹倒：“玩？我看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你這廢脈，給丹師提鞋都不配！”
丹爐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爐口磕出個新的豁口。凌云的拳頭瞬間攥緊，丹田的暖流翻涌起來，指尖傳來草木的腥氣——他能引動院墻外的荊棘，讓它們突然纏住凌峰的腳踝。
但他最終還是松開了手?，F在還不是時候。
“滾?！绷柙频穆曇艉芷届o，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冷意。
凌峰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廢物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他剛想發作，卻瞥見凌云眼底一閃而過的金光，像是有無數藥草在其中沉浮，竟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哼，懶得跟你計較?！彼滔戮浜菰?，帶著跟班灰溜溜地走了，走時還不忘踩碎地上的藥渣。
凌云看著他的背影，撿起摔落的丹爐，輕輕撫摸著新的豁口。夕陽的金光灑在他臉上，一半是少年的青澀，一半是歷經生死后的沉靜。
他將那枚灰撲撲的聚氣丹放在手心，丹藥在暖流的滋養下，漸漸泛起微弱的光澤。
“凌峰，三長老，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他對著落日輕聲說，“好戲，才剛剛開始?！?
院角的鐵皮石斛在晚風中輕輕搖晃，新抽的根須正悄悄鉆進濕潤的泥土里。老母雞“將軍”蹲在雞窩里，打著飽嗝，夢里全是香噴噴的藥渣。而床底的木箱里，那枚瑩白的獸牙正散發著淡淡的靈光，與丹田的暖流遙相呼應。
靈根已現，丹道初開。屬于凌云的故事，終于翻開了嶄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