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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陛下是真狠啊,狠起來自己都罵!

風雪暫時停了,但天色仍然有些陰沉。

朱由檢在幾個小太監的跟隨下,走出了宮門。

宮外沒有暖爐,寒意逼人,卻讓朱由檢有幾分清醒。

孫承宗,遼東,皇太極……

邊關的事情,需要解決啊。

陜西還要平亂。

江南一帶的稅也遲遲收不到手。

朝廷之中,文武百官沒一個有用的,甚至說不定還有人想謀害自己的性命。

一想到這么多事,朱由檢頭都要大了。

又逛了一陣,眼看沒什么去處,他便低聲問道。

“你們平日里在哪里消遣?”

聲音落下,頓時間,空氣也安靜了幾分。

別說那些小太監了,就連王承恩也是垂下頭去,不敢多說。

看到無人應答,王承恩正要壯著膽子,抬頭回應。

結果沒想到,一個小太監卻打了打袖子,上前小聲道。

“回皇爺的話,奴婢聽說城南新開了家瓦子,名叫春意閣,最近新排了幾出南曲,唱腔極妙,很有些新鮮玩意兒。”

聲音落下,其他的小太監,都暗地里倒吸一口涼氣。

心中暗罵,這小子簡直是不知死活啊。

去哪里不好,偏偏要讓陛下去那種地方?

王春恩也急得額頭冒汗,恨不得把這小子進宮時留下的物件給捏碎。

聽了這話,朱由檢倒是有些興趣道。

“哦,看來你倒是門兒清啊,經常去嗎?”

高宇順嚇了一跳,以為朱由儉要找他的麻煩,當即撲通跪倒在地道。

“公子爺明鑒,奴婢可不敢私自出宮啊。只是前幾日輪休,聽幾個相熟的提起,說那里熱鬧,奴婢也只是好奇,倒也沒去過……”

聽了這話,朱由檢點了點頭,臉上卻露出一道笑意道。

“起來吧。”

“你倒是有趣,膽子也不小,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監也不怎么怕了,低著頭道。

“回稟皇爺,奴婢賤名高宇順。”

高宇順?

聽了這個名字,朱由檢倒是有些印象。

歷史上,崇禎吊死在煤山的歪脖子樹下。

隨他而死的小太監們,除了王承恩,還有這個高宇順。

好家伙,今天仨人都湊齊了。

如果不是今日出宮解悶,他甚至都想帶著兩個小太監,去煤山玩玩。

反正都預定好名額了,提前看看,熟悉一下上吊環境也不遲。

想了想,他看向高宇順,又笑道。

“行了,起來吧,以后就跟在我身邊伺候。”

啊?

一番話落下,高宇順又驚又喜,連連磕頭道。

“謝皇爺恩典!”

看到這一幕,周圍的小太監都有些嫉妒。

早知道他們也大著膽子,給陛下說些好玩的地方了。

王承恩也是搖搖頭。

陛下真是君恩難測呀,這個愣頭青,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

這時,朱由檢道。

“走吧,就去你說的春風閣瞧瞧。”

反正也閑來無事,與其在陰暗的深宮里悶的發慌,還不如出來解解乏。

一刻鐘后,幾人來到了春風閣。

此時里面炭火燒的,暖烘烘的,耳邊傳來絲竹管弦的樂聲,倒也有幾分趣味。

王承恩尋那個二樓的僻靜雅座,請朱由檢坐下,又點了幾壺清茶,這才在旁邊侍候著。

朱由檢飲了一杯茶水,心里還是想著遼東的事。

聽著戲臺上的水磨腔,神色間有些心不在焉。

懶懶地掃了一眼,掠過樓下大堂,正看到幾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圍坐一桌。

其中一人,身著青衫,較為瘦削,背影頗為熟悉。

再仔細一看,這不是數日之前在城外見過的,那個年輕士人宋應星嗎?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宋應星也抬起頭來,正好與朱由檢對視。

他略微一怔,顯然也認出了朱由檢,當即遙遙地行了一禮。

同座的陳起龍看到這一幕,頓時間有些興趣道。

“長庚兄,你認識樓上那位?”

宋應星搖搖頭,苦笑道:“萍水相逢,連姓名都不曉得。只是前幾日見過一面,這位公子卻斷言我今科能中,所以我也有些印象。”

哦?

這話一出,陳起龍倒有些興趣了。

他一向很愛交朋友,此時也搖著羽扇,看向樓上的朱由檢,笑道。

“沒想到,這位兄臺竟能未卜先知?有趣,有趣!”

“反正也是閑來無事,不如請這位兄臺下來一飲,如何呀?”

聽了這話,朱由檢點點頭,索性走了下來。

看到宋應星后,他輕聲道。

“宋公子,別來無恙。”

“春闈在即,你堂堂的天子門生,不閉門苦讀圣賢書,反倒在此流連瓦舍勾欄,就不怕辜負了皇恩,耽誤了前程嗎?”

一番話落下,宋應星臉上有些尷尬,當即拱手道。

“公子見笑了。科場如海,沉浮難料。在下實在沒有必中的把握,現在來這里,也不過是稍解煩悶罷了。”

連考了數次不中,他心中其實已經對這次會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

朱由檢還沒有開口,旁邊的陳起龍已經笑著道。

“這位兄臺,真是好大的口氣啊。長庚兄自己都沒把握,你倒篤定他能中,莫非你真會相術不成?”

說話之間,沒有挑釁的意思,完全是開玩笑的語氣。

朱由檢倒是心中微微一動。

自己對明末的歷史也還算了解,知道大部分明朝人物的命運,可以說是洞悉未來了。

某種程度上說,勉強也算是會一些相術。

念頭及此,他當即微微點頭,坦然道。

“不過略懂一二而已。”

陳起龍倒是更來了精神,當即合上折扇,笑道。

“今日相見,也算有緣。”

“這位相術兄,勞煩也給我相上一相,如何啊?在下陳起龍,生辰八字什么的還需要嗎?”

說話間,也沒等朱由檢同意不同意,便大大咧咧自報姓名。

朱由檢看了他一眼,腦海中倒是有些印象。

歷史上的陳起龍,是崇禎元年的進士出身,一路做到了布政使。

他做官有個特點,那就是酷愛懲處豪強,惠愛小民。

后來還請屢試不第的宋應星出山剿匪,解決匪患。

不管從哪種程度上來說,都算是一個好官了。

想了想,朱由檢點頭道。

“起龍兄乃文武之才,兼而有之。仕途通達,可至一方布政。”

布政使掌管一省的民政財政,乃是從二品的高官。

聽了這話,陳起龍頓時愣了片刻,隨后哈哈大笑,聲音很大道。

“我這個德行,也能做布政使嗎?”

“哈哈哈,承兄臺吉言,若真有那一日,我絕對要多謝你啊。”

說話之間,并未當真。

對他而言,朱由檢也不過是個江湖術士罷了,說的也只是一些奉承話。

但不管怎么說,心里聽著卻很舒坦。

想到這兒,他一時又起了玩心,當即指著面容方正的史可法道。

“相術兄,請您再給這位看看如何?”

“這位兄弟乃是史可法,字憲之,出身很好,家事也不淺,以后做的官是不是比我還大呀?”

聽了這話,史可法眉頭皺起來,臉上明顯有些不耐。

他素來方正,對這些怪力亂神的鬼神之說,頗為厭惡。

此時只覺得陳起龍簡直是無聊透頂,竟然相信這些江湖術士的話。

想到這兒,他當即搖頭道。

“云從,莫要胡鬧了,我等今日還有事,去別處聽聽曲子,走吧。”

但他正要起身離開的時候,朱由檢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史可法此人,心有大義,節烈千秋,可為救難之臣,挽狂瀾于既倒。”

一番話落下,不知為何。

史可法心中微微震動,當即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朱由檢。

朱由檢卻沒有看他,只是自顧自繼續道。

“然可惜此人力有未逮,終不可回天。空有諸葛之忠,卻無諸葛之才,甚至不如諸葛丞相十分之一的謀略。”

“雖然一生忠耿,但所謀求的基業,也不過是鏡花水月。”

“我勸他啊,不如趁早歸隱山林,尚可于亂世之中茍全性命。”

聲音落下,史可法轉過身來,臉色難看,甚至都有些漲紅了。

他有些憤怒道。

“你真是放肆,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救難亂世的?我煌煌大明,海晏河清,何難之有!何亂之有?!”

而此時,宋應星和陳起龍也有些呆住了。

他們沒想到,眼前這個生成會相術的公子,說出的話竟然是如此石破天驚。

若是被有心人聽見了,估計都要將他押往詔獄之中,嚴加拷打。

但看到史可法滿臉憤怒的神色,朱由檢沒有絲毫動容,反而嗤笑道。

“何難?何亂?史公子莫非是讀圣賢書讀傻了,所以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嗎?”

“如今建奴鐵騎叩關,遼東之地,烽火連天。陜甘赤地千里,流民揭竿而起。如今的大明,乃是內外交困,兩相夾攻,早已是危如累卵,大廈將傾!”

“依我看,國祚,恐不過數十年矣……”

“一派胡言!危言聳聽!”

史可法怒發沖冠,厲聲大罵道。

“我大明立國二百余載,太祖驅除韃虜,以武立國,根基深厚!”

“遼東之地,有袁督師坐鎮,更兼關寧鐵騎,天下無敵!連努爾哈赤那老賊都被炸死了,掀不起什么風浪。”

“陜甘有洪亨九總督坐鎮,剿撫并用,流寇指日可平!何來大廈將傾?你這是哪里來的謬論,分明是妖言惑眾,我看你這顆腦袋是不想要了!”

此時的他幾乎快要氣瘋了。

這么多年來,頭一次還是如此失態。

陳起龍也跟著道。

“正是!憲之兄所言極是,相術兄,你這話,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了,以后可不能多說啊。”

宋應星也看出來了。

這位相術兄什么都敢說,所謂言多必失,說不定就會惹出什么事端。

他想了想,當即上前一步,低聲勸告道。

“這位公子,慎言!慎言啊!此等話傳出去,那可是大禍啊。”

“您今日喝醉了,不如先回去吧?我送公子親自回府。”

朱由檢卻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只是看向滿臉憤怒的史可法,冷冷道。

“你怎么不相信我的話,卻可曾聽聞,自大漢以來,可有延續五百年的朝廷嗎?”

“所謂強漢盛唐,不過數百年。便是號稱文治鼎盛的趙宋,又延續了多久?”

“靖康之恥,南渡偏安,最后崖山蹈海,又是何其屈辱?”

“爾等何以如此肯定,大明便能永世不易?如今局勢,比之北宋末年,又是孰優孰劣?”

一番話說出,頓時讓原本憤怒至極的史可法臉色微變,同時也沉默了下來。

是啊,強如大宋,最終也落得崖山的下場。

如今的大明,遼東戰事膠著,陜西流寇肆虐,天災不斷,又能夠延續多久……

他們不敢想下去了。

就連一向喜歡熱鬧的陳起龍,此時也張張嘴,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史可法想了想,沒有去反駁朱由檢說的話,反而聲音有些嘶啞道。

“可那又如何?”

“縱使國運艱難,但當今陛下仍然是位明君。近日陛下圣明燭照,宵衣旰食,不知辦了多少大事。就連當今國丈,貪了銀子,陛下也是說殺就殺!”

“如今我大明只要君臣一心,也必能掃清寰宇,重振乾坤!我史可法,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粉身碎骨又如何,也亦當以身許國。”

“所謂等死,死國可乎?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一番話說出,史可法直視朱由檢,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什么。

但朱由檢的臉上只有冷笑。

“圣明?哈哈,你倒是天真啊。”

“可惜,如今朝廷上下早就爛透了,根子都爛了,還怎么補啊。”

“陛下再是宵衣旰食,又能如何呢,他政令不出紫禁城,就是個空頭皇帝。如今多少封疆大吏,陽奉陰違,不肯替陛下辦事。多少朝堂袞袞諸公結黨營私,都為門戶私計。”

“爾等想一想,陛下為何要親自開科取士,為何要你們這些天子門生?不過是他手中無人可用,朝中諸臣不聽他的,他便想拉攏幾個肯替他賣命的書生罷了。”

“天子門生,呵呵,說的好聽而已!不過是一個讓人賣命的噱頭,好讓爾等糊涂的書生,成為他手上一柄刀而已!”

聲音落下,頓時間,在場眾人,均是臉色驟然一變。

此人,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

怎么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如此大逆不道!

明知道他說的很有可能是真話,但此時時刻。史可法還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罵道。

“賊人,你大逆不道!敢侮辱當今圣上!”

“若我手中有劍,今日非殺了你不可!!”

而站在朱由儉身后的王承恩以及一眾小太監,此時表情也很是怪異。

老天爺,陛下這是真狠啊,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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