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孫閣老的剛烈性子，怕是以為朝廷對他有猜忌之心，因此陛下下這道詔令，他也一定會出兵，證明他絕非是第二個袁崇煥！”

“他一定會去的，陛下！”

乾清宮西暖閣內(nèi)，聽著孫傳庭的殷切的一番話，朱由檢來回踱步，臉上的神色越來越狂躁，整個殿內(nèi)的氣氛也逐漸壓抑起來。

周圍的太監(jiān)宮女不敢說話，就連王承恩也感覺到了什么，知道陛下又要發(fā)脾氣了。

看到朱由檢的臉色，孫傳庭心中也憂慮起來。

陛下現(xiàn)在憂心國事，很是焦急，這確實沒問題。

但一遇到重大決策，情緒便反復無常，隨時都有可能爆發(fā)，甚至有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感覺。

孫傳庭真不愿陛下在這個時候做決策，未免太沖動了。

但如今遼東已是危局，如果不迅速解決，不光孫閣老有危險，甚至整個遼東的局勢都會受到牽連。

孫閣老若真因此喪命……

孫傳庭沒有想下去，他也不敢再想了，只覺得渾身都是一片寒意。

而此時，朱由檢眉頭緊鎖，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焦躁。

不知道為什么，平時他還能控制得住，一遇大事便愈發(fā)躁動不安。

恨不得立刻拔劍殺人才好。

此時他強壓住心中的情緒，猛然抬頭，走到懸掛的遼東輿圖前。

看著敖木倫這個地方，他眼中閃過一道暴戾之色。

而后猛然抓起輿圖的邊緣，呲啦一聲，將這道輿圖撕裂，尤其是繪有敖木倫及蒙古東部區(qū)域的那一角輿圖，被他狠狠扯了下來。

“孫傳庭！”

撕下來后，朱由檢發(fā)出一道野獸般的咆哮。

然后攥著手中的輿圖，神經(jīng)質(zhì)地掃視著上面的每個地點，仿佛在尋找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頭來，一手按住輿圖，同時抬眼看向孫傳庭，聲音短促叫道。

“孫傳庭，現(xiàn)在告訴朕，從京師到三屯營有多遠的距離？”

“快告訴朕，快說！”

又是幾乎吼叫著說了出來。

孫傳庭甚至懷疑，如果自己說了慢些，面前的陛下甚至會生吞了他！

他強壓下心悸，迅速看了一眼眼前的輿圖，腦中迅速計算著，同時回稟道。

“回陛下，約四百一十余里?！?

這個數(shù)字已經(jīng)很精確了。

朱由檢重復了一遍，嘟嘟囔囔的，像個得病了的病人一般。

但隨即又呼吸急促，急迫道。

“命令秦良玉的白桿兵全部上馬，不惜一切代價，以最快速度向三屯營強行軍！”

“告訴他們，馬跑死了就殺馬吃肉，絕不給敵人留下一根馬毛，朕要孫承宗活著回來，要他不受到任何傷害，這是朕的旨意！”

他幾乎是咆哮出來，聲音之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甚至做不到的話，就要立刻去死一般。

說話的時候，右手還下意識向前劈砍，好像在親自指揮作戰(zhàn)。

陛下怎么又發(fā)瘋了……

朱由檢這一番動作，讓王承恩和太監(jiān)們嚇得魂飛魄散，幾乎被壓得喘不過來氣來。

孫傳庭也是忍不住向后退了兩步。

陛下這情緒實在是太失控了，簡直歇斯底里，似乎隨時都會爆發(fā)。

這都不是簡單的暴怒，完全是發(fā)瘋了一般啊。

古人有云，所謂每逢大事有靜氣，陛下這是怎么回事？

每逢大事必發(fā)狂？

念頭及此，他連忙低頭拱手，勉強讓自己的聲音冷靜，又連番斟酌了幾次，這才開口道。

“陛下！白桿兵乃天下勁旅，然其擅戰(zhàn)者，在于步戰(zhàn)結陣，而非精于騎乘。若強行驅策，長途奔襲，非但優(yōu)勢盡失，人馬疲憊，恐未至三屯營便已折損近半。此非救人之道，實乃消耗甚大，需謹慎所為啊?！?

此時朱由檢已經(jīng)沒心情聽他的意見了，他冷冷地看向孫傳庭，大口大口的喘氣，似乎要壓抑自己暴怒的情緒，然而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消耗？！”

朱由檢迫近一步，暴怒道。

“朕管他媽的消耗，朕需要的是勝利，朕只要勝利的結果，這是朕的意志！只給他們?nèi)剿奶斓臅r間，必須趕到！做不到，馬祥麟就不必見朕了，滾回家侍候他的母親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神之中似乎隱隱帶著些蔑視。

孫傳庭感到渾身發(fā)涼，即使是他，此刻也不敢頂撞朱由檢了。

只能低頭道。

“陛下救人心切，臣深以為然?！?

“只是若不計代價，全員乘馬，沿途驛站全力保障換馬，急行軍的話，三到四日內(nèi)，或可勉強抵達三屯營附近。然抵達后，戰(zhàn)力恐十不存一，難有再戰(zhàn)之力?！?

即使此時的陛下還在暴怒之中，然而孫傳庭還是要提醒。

正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若為了救孫閣老，而將京師之中的兵力盡數(shù)調(diào)遣出去，導致京師空虛，也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但朱由檢卻沒有任何疑慮，只是咬著牙嘟囔了一句，而后捏緊雙拳，大吼道。

“三天時間就足夠了！”

他眼中近乎冷酷道。

“殘兵也是兵，能擋一刻是一刻！”

“一路盡快傳達朕的旨意，膽敢延誤者，視為叛國！”

“現(xiàn)在命令錦衣衛(wèi)，六百里加急，趕往遼東孫承宗，若如果他還在遼東，則讓他原地待命，不許出兵！”

“……若他已經(jīng)出兵了，那就讓錦衣衛(wèi)帶上朕的密旨，會同遼東留守將領，在錦州至義州一線，廣布疑兵，給朕演一場大戲！”

“朕要他們點燃篝火，豎起我大明的旗，夜間火把通明，白日則煙塵四起，務必做出我大軍即將東進，威脅盛京的假象！”

“動靜越大越好，一定要讓皇太極那個韃子有所顧忌，以為我們要捅他的老巢，從而拖住他，為孫承宗爭取時間，朕說的話你清楚嗎？！”

朱由檢的語速極快，思路卻極為清晰，好像是正在親自部署一場作戰(zhàn)。

一時間，讓孫傳庭都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他親口說出閣老出兵的消息，不知道的還以為，陛下早就謀劃了數(shù)日之久。

不然的話，怎么會這么迅速就做出了反應？

而這時，朱由檢的聲還沒停下。

“召馬祥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