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擬定的‘民壯訓導章程’，請伯安公，還有守仁兄審閱。”
說著，張珞起身上前，將兩份卷宗分別遞給了李玄和孟善。
“章程核心，在于‘有序’、‘務實’、‘利民’。”
李玄和孟善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邊翻開卷宗，一邊聽張珞講解。
“按照我擬定的章程，民壯訓練時間，應限于農閑之時，即春耕結束至夏耘開始前，及秋收后至冬閑前兩段。每段集訓，最長不過半月。平日，則由駐村武卒利用早晚閑暇，組織簡短操演，絕不占用農時。”
孟善微微頷首，李玄也認同點頭。
“至于訓練內容，暫分‘識’、‘體’、‘合’三科。”張珞繼續講解道。
“所謂‘識’科，即辨識旌旗號令、熟悉軍律禁忌等，由駐村武卒教授。起碼要讓青壯們明白和記住基礎的軍中號令，例如‘赤旗聚集、黃旗警戒、黑旗御敵’‘一鼓進，二鼓退，三鼓急，金止’之類的金鼓旗令，還有‘聞令而動，臨敵不潰，絕不擾民’的基礎軍律。”
“所謂‘體’科，即強身健體，增長耐力之意，武卒組織、民壯自行訓練皆可，屆時定期考核便是。依我之意，‘體’科考核三項，一者拳腳摔跤，二者舉重測力，三者負重奔走。考核優勝者，可適當激勵。”
“所謂‘合’科，乃重中之重，可由縣尉或者鄉游徼組織訓練，初始，僅練隊列，例如站定、看齊、轉向、行進。待熟稔，再習基礎陣型：如‘一字橫陣’阻路、‘圓陣’護老弱婦孺、‘三才小陣’（前盾、中矛、后刀）御敵合擊。至于器械，竹槍、木棍、農具皆可。”
“是否，過于基礎了？”李玄聽得有些皺眉，似這般訓練出來的兵，恐怕只是烏合之眾。
“伯安公多慮，彼等不是正軍，不過民壯，我稱其為——預備役，略知兵事即可。”聽到李玄的疑惑，張珞補充解釋了一句。
李玄雖然心里還是有些疑慮，但是還是按捺下了。
“還有最重要的，層級與考核。”見李玄沒有追問，張珞又繼續講解起來。
“以村為單位，由駐村武卒火長負責日常訓導。每鄉設一‘訓導官’，由郡府指派各鄉游徼或鄉中資深武卒擔任，定期——暫定每旬一次，巡視各村，督導進度，解決疑難。每縣設‘總訓導’，由縣尉或郡府指派軍中軍侯、校尉兼任，總攬一縣訓導事宜。”
“民壯考核在集訓后，即每年兩次，共分四等：”
“最次為‘丁等’，即不合格，民壯不識旗鼓號令、‘體’科成績低劣、隊列不整齊，凡此三項有其一，定為丁上，令本縣縣尉尋駐村武卒火長誡勉談話，有其二，定為丁中，該村武卒罰俸，鄉游徼受問責，有其三，定為丁下，村武卒削職田，鄉游徼罰俸。”
“其上為‘丙等’，即合格，民壯應識得基本旗鼓號令，體力達標，負重三十斤奔走一里不輟，隊列大致整齊。”
“再上為‘乙等’，定為良好，民壯旗鼓號令反應迅捷，隊列整齊劃一，體力充沛，可負重四十斤奔走一里半，小隊合擊有模有樣。”
“最佳為‘甲等’，可稱優秀，只在‘乙等’民壯中遴選，打散編制后仍可隨令而動、步弓射靶五中其四、可操使舟楫或騎乘戰馬者定為‘甲等’。”
“考核之后，給予激勵。凡參與集訓并通過‘丙等’考核者，免其家當年部分‘義倉糧’一至二成——視當年天時而定。獲‘乙等’者，免三成，另由郡府賞賜鹽三斤、粗布一匹。獲‘甲等’者，免五成‘義倉糧’，賞鹽五斤、細布一匹，其名錄入‘鄉勇英冊’，張榜公示！連續三年獲‘甲等’者，其家賦稅再減一成！”
“并由郡守府統一制作‘勇毅’木牌，刷桐油、刻姓名、上朱漆，考核后由駐村武卒或訓導官當眾授予‘甲等’民壯，佩于家門，以為榮光。”
“同時，獲‘甲等’之優異者，若自愿且身世清白者，可優先補入武寧軍正兵營伍，或擢升為駐村武卒，享武卒俸祿田畝。”
“此外，”張珞看向李玄，“對組織得力、成效卓著之駐村武卒及訓導官，亦當重獎。武卒可提前晉升功勛等級，增授職田；訓導官則視同軍功，記錄在案，作為將來升遷之資。”
孟善沉吟片刻，開口道：“子玉思慮周詳。然，這減免‘義倉糧’、賞賜布匹鹽巴，乃至制作木牌，皆需錢糧。郡府新立，府庫雖經查抄宗賊有所充實，然安置流民、撫恤傷亡、整修城防、春耕借貸（如貸牛、貸種）等，所耗甚巨。此項開支，恐非小數。”
張珞早有準備：“守仁兄所慮極是。然我估算過，免除之‘義倉糧’，本為地方附加，總量不大。賞賜之物，鹽、布皆可由府庫統籌采買，或鼓勵商人以貨易稅。‘勇毅牌’制作所費無幾。關鍵在于，此乃以小利換民心、換潛在強軍！其長遠之利，遠勝眼前所耗。”
李玄的手指在面前桌案上敲了敲，抬眼看向張珞，說道：“子玉此策，環環相扣，用心深遠。所耗錢糧，從查抄之逆產中撥付，不足部分，由本帥節府貼補！”他轉向孟善，“守仁先生，郡府全力配合，錢糧調度，務必及時！”
“下官領命！”孟善肅然應道。
“章程細則，由子玉總攬，會同郡府兵曹、戶曹詳議，盡快定稿頒行！”李玄一錘定音。
“喏！”張珞拱手領命。
數日后，早春的寒意依舊料峭，但向陽處的泥土已透出濕氣。通往西陵的官道泥濘不堪。一輛樸素的青幔馬車在車隊的簇擁下，艱難前行。
蔡謙端坐車內，眉頭緊鎖。兄長蔡諷的囑托沉甸甸壓在心頭。他掀開車簾，目光審視著沿途的江夏鄉野。田野空曠，尚未春耕，顯得有些寂寥。然而，當車隊經過一個名為“大柳樹村”的村口時，一陣雖不整齊卻中氣十足的呼喝聲，夾雜著木棍破空的呼嘯，猛地抓住了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