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強搶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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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道御史
- 2946字
- 2025-08-04 16:46:19
臘月的最后幾日,風(fēng)雪終于小歇,鉛灰色的云層裂開縫隙,吝嗇地漏下幾縷蒼白的天光,落在西陵城頭尚未融盡的積雪上,泛著清冷的微芒。
李玄裹著厚重的玄狐裘氅,在李毅的陪同下,踏入了武寧軍大營。寒風(fēng)依舊如刀,刮在臉上生疼。營中地面凍得梆硬,踩上去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營盤內(nèi)營帳排列齊整,溝壑分明。雖天寒地凍,年關(guān)在即,營中卻無絲毫懈怠松弛之氣。巡哨的士卒甲胄齊全,腰挎環(huán)首刀,背負(fù)步弓,呵氣成霜,目光警惕地掃視著營區(qū)外圍。操練場上,呼喝聲震天,步卒方陣頂著寒風(fēng)演練著劈砍突刺,動作整齊劃一,長矛如林,寒光點點。
李毅落后半步,指著井然有序的營地,低聲道:“兄長,按您的軍令,各營輪值操練,不敢懈怠。年節(jié)犒賞的肉食酒水,也已分發(fā)下去。軍心尚穩(wěn)。”
李玄默默頷首,目光掃過那些在寒風(fēng)中揮汗操練的面孔。
“好。”良久,他才吐出一個字,聲音在寒風(fēng)中顯得有些飄忽,“天寒地凍,讓將士們輪換著歇息,莫凍傷了手腳。年節(jié)期間,伙食盡再加厚些。”
“喏!”李毅肅然應(yīng)命。
離開大營,一行人并未回城,而是轉(zhuǎn)向西陵城周邊村落。邢榮早已在約定的路口等候,一身戎裝,風(fēng)塵仆仆。
“節(jié)帥!”邢榮抱拳行禮。
“辛苦了。”李玄示意他上馬同行,“武卒情況如何?”
“回節(jié)帥,”邢榮策馬跟上,語速很快,“按‘武卒令’和郡守府的安排,而今西陵周邊三十七個村、寨,都已派駐了武卒。各村寨崗哨、瞭望塔也依地勢建了起來。末將這幾日都帶人巡查,各村武卒器械齊整,與鄉(xiāng)民相處也還算融洽。”
他們首先來到的是大柳樹村。村口新立的木制瞭望塔上,裹著厚厚棉襖的武卒正警惕地掃視著通往村外的土路。塔下,幾名武卒圍著一個小火堆,見李玄等人到來,慌忙起身行禮。
李玄沒有進(jìn)村驚擾,只在村口駐馬片刻。村中炊煙裊裊,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和孩童的笑鬧,在這肅殺的冬日里,透出幾分難得的安寧。他目光落在瞭望塔下武卒凍得發(fā)青卻依舊挺直的脊背上,又掃過遠(yuǎn)處隱約可見的、被大雪覆蓋的田壟。
隨后又走訪了兩個村落,情形大抵相似。武卒們駐守在村落的要害處,村民們從最初的戒備觀望,到如今已能平和相處,甚至如大柳樹村一般有了更深的聯(lián)結(jié)。李玄緊繃的心弦,終于稍稍松弛了幾分,似乎在這寒村煙火氣里尋到了一點根基。
爆竹聲零星地炸響在清晨冷冽的空氣里,宣告著至德元年的逝去。
至德二年,正月初三。
雪后初晴,陽光難得慷慨地灑滿西陵城的石板長街,積雪融化,屋檐滴著水,街道上泥濘不堪。年節(jié)的氣氛并未被這泥濘沖淡,沿街的鋪子大多開了門,售賣著粗糙的年貨、香燭,走親訪友的百姓在泥水中小心地穿行。
李玄今日未著戎裝,只穿了一身尋常的深青色棉袍,外罩裘氅,在孟善的陪同下,信步走在西陵南市附近相對寬敞的街道上。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街市雖不繁華,但有了生氣;百姓雖不富足,但眼神中少了些驚惶。李玄負(fù)手而行,連日操勞的眉宇間,難得地染上了一絲舒緩。他甚至駐足在一個售賣孩童玩物的小攤前,拿起一個粗糙的陶土哨子看了看。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刺耳的哭喊聲和囂張的呵斥聲,穿過人群,傳到了李玄耳中,將他的好心情破壞得一干二凈。
“滾開!不長眼的東西!知道小爺是誰嗎?”
“爹!娘!救我啊!”
“小娘子,跟小爺回襄陽享福去!哭什么哭!”
只見前方街角處,圍著一小圈人。人群中心,幾個身著錦緞、歪戴皮帽的豪奴,正粗暴地拉扯著一個布衣荊釵的少女。少女不過十四五歲年紀(jì),嚇得面無人色,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掙扎,卻哪里敵得過幾個壯漢?
旁邊一對老夫婦跪在泥水里,苦苦哀求,額頭磕得通紅,卻被一個領(lǐng)頭的華服青年一腳踹開。
那青年約莫二十出頭,臉色浮白,眼袋深重,穿著價值不菲的錦貂裘,腰間掛著美玉,神態(tài)倨傲輕浮,正用馬鞭指著那對老夫婦罵罵咧咧:“老不死的!爺看上你家閨女,是你們家祖墳冒青煙!再敢聒噪,打斷你們的狗腿!”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沖垮了李玄心頭那點新年的暖意,直沖頂門!他臉色驟然沉下,眼中寒光乍現(xiàn)。
“放肆!”李玄身后兩名親兵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幾步便跨到人群前。
“住手!”一名親兵暴喝一聲,蒲扇般的大手已如鐵鉗般扣住了一名正拉扯少女的豪奴手腕。那豪奴吃痛慘叫,不由自主松開了手。另一名親兵則擋在少女身前,怒目圓睜,手已按在腰間刀柄之上。
那幾個氣焰囂張的豪奴被殺氣激得不由得一窒,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那華服青年先是一愣,待看清來人不過是兩個穿著普通皮甲的軍漢,頓時勃然大怒,手中馬鞭一指,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親兵臉上:“哪來的丘八!敢管小爺?shù)拈e事?活膩歪了?!知道家父誰嗎?家父是襄陽蔡家二爺!不想死就趕緊給小爺滾開!”
“蔡家?”李玄的聲音冰冷地響起,他緩步走上前,孟善緊隨其后,眉頭緊鎖。圍觀人群被李玄身上無形的威壓所懾,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通路。
那青年斜睨著李玄,見他衣著雖料子尚可,但式樣普通,身邊也只跟著一個文士和兩個“護(hù)衛(wèi)”,氣焰更盛,用馬鞭虛點著李玄的鼻子:“對!就是襄陽蔡家!識相的,趕緊讓你的人滾蛋,不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這荊州,還沒人敢管我蔡家的事!”
“當(dāng)街強搶民女,毆其父母,目無王法!還敢口出狂言,以勢壓人?好一個襄陽蔡氏!”
李玄眼中最后一絲溫度也消失殆盡,只剩下凜冽的殺機(jī):“拿下!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喏!”兩名親兵再無顧忌,幾個豪奴還想頑抗,被親兵三拳兩腳便打翻在地,哀嚎不止。
那青年嚇得魂飛魄散,手里的馬鞭“啪嗒”掉在泥水里,色厲內(nèi)荏地尖叫:“你們敢!我是蔡家……啊!”話未說完,已被一名親兵拽下駿馬,反剪雙臂,像拎小雞一樣提了起來,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痛得他涕淚橫流。
“押入郡府大牢!嚴(yán)加看管!”李玄看都懶得再看那爛泥般的紈绔一眼,轉(zhuǎn)身對那驚魂未定的少女和她的父母溫言道,“老人家,受驚了。帶女兒回家吧,此事,自有官府為你們做主。”
老夫婦千恩萬謝,攙扶著幾乎虛脫的女兒,蹣跚離去。圍觀人群噤若寒蟬,看向李玄的目光充滿了敬畏與復(fù)雜的情緒,隨即也迅速散去,只留下泥濘的街道和一片狼藉。
孟善看著被拖走的蔡家子,憂心忡忡地低聲道:“伯安公,此人……身份恐怕不假。年節(jié)期間,襄陽蔡氏遣子弟來黃家拜年,也在情理之中。此事,恐生波瀾。”
李玄佇立在原地,點點頭:“此事,還請江夏郡衙一查到底。”
孟善拱手應(yīng)下。
郡府大牢的審訊沒有費太多周章。那蔡家子名叫蔡茂,乃襄陽蔡氏旁支子弟,其父是蔡氏家主蔡諷的親弟弟。此次確是奉家族之命,押送一批年禮,代表蔡氏前來江夏,向西陵黃氏家主黃琮拜年。昨日剛到西陵,今日閑逛市集,見那少女頗有姿色,便起了歹念,仗著蔡氏威名,橫行無忌。
證據(jù)確鑿,蔡茂對自己的惡行供認(rèn)不諱,只是口中依舊不干不凈,叫囂著“蔡家不會放過你們”。
午后,孟善匆匆來到郡守府衙書房。李玄正慢條斯理地喝著熱茶,翻看著江夏郡志。
“伯安公,”孟善稟報道,“黃府派人來了。”
李玄抬眼:“哦?端方公何意?”
“來人只傳了一句話,”孟善神色平靜,一副早有預(yù)料的樣子,“‘紈绔子弟,明犯王法,死不足惜。黃家對此子所為,事前毫不知情,亦絕不姑息。’”
“有點意思。卻不知這位端方公是想置身事外,還是真嫉惡如仇?不管怎么說,這蔡茂也叫他一聲姑丈?”
“既然端方公都說秉公執(zhí)法,那便依制審理就是。不過人犯雖然該死,卻也要知會他的家人為其收尸。”
門外傳來張珞的聲音,顯然他已經(jīng)在書房外駐足聽了一會。
“伯安公需派一位使者,往襄陽報信,告知此事,借著此事,探一探蔡家那位老狐貍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