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在江隱腳底裂開,發出短促的脆響。他停步,目光落在影傀頸側——那半片玉瓶殘片正嵌在它灰袍的裂口里,邊緣與傀儡左臂的“柒·謝”刻痕對齊,像是被刻意擺放。
他沒伸手去取。
黑印在左臂 beneath纏帶下驟然一縮,如蛇回盤。一股冷流順經脈竄上肩胛,刺得他指尖發麻。這不是反噬,也不是暴動,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預警——像刀鋒抵住脊骨,卻不落下。
他緩緩后退半步,右腳踩到巖縫邊緣,水聲戛然而止。
影傀的頭顱仍歪向他,眼眶空洞,可就在這一瞬,江隱察覺到一絲魂力波動從它體內滲出,極細,卻帶著熟悉的腥腐氣息——和晶石記憶中那黑色液體逸散的力量同源。
他左手撫上纏帶,指尖壓住黑印邊緣。識海微震,黑印開始主動吞噬那縷逸散的魂絲。
畫面閃現。
深淵底部,巖壁如巨獸肋骨般環立。數十根鎖鏈貫穿虛空,每根末端都釘著一具修士尸體。他們的命格紋浮現在額前,殘缺不全,魂魄正被緩緩抽離,化作黑液滴落下方池中。池心立柱刻滿九淵紋,頂端鎖著一人——蕭晚。
她雙目緊閉,眉心裂開一道新紋路,幽光流轉,與原命格紋交錯成鎖形。那黑液并非從外注入,而是自她體內緩緩滲出,順著鎖鏈回流至池底陣眼。
畫面消散。
江隱呼吸一滯,纏帶下的黑印仍在震顫,但頻率變了,與剛才影傀散發的波動形成微弱共振。
他低頭看蕭晚。她仍昏迷,背在他身后,銀針釘在眉心,唇色青灰。可就在這一刻,他左臂的命格紋突然跳動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牽引。
他沒再猶豫。
解下蕭晚,輕輕放入巖縫。布條蘸血,在地面畫下三筆斷線——這是陳礫教他的簡易辟邪符,不能破陣,但能隔絕低階魂力窺探。做完這些,他抽出暗燼,刀尖點地,一步步朝石拱內走去。
影傀不動。
他走近,刀尖挑開其灰袍左袖。刻痕“柒·謝”清晰可見,可當他指尖輕觸,那符文邊緣竟開始碳化,如紙遇火,迅速剝落成灰。
江隱瞳孔微縮。
這不是傀儡,是祭品。
它被釘在這里,不是為了阻攔,而是為了標記——標記通往深淵鎖龍陣的入口。
他抬腳,將影傀踹入暗河。尸體順流而下,瞬間被黑霧吞沒。他轉身,背起蕭晚,踏入石拱。
通道傾斜向下,巖壁越來越窄,九淵紋從殘缺變得完整,一道道刻入石中,深如刀鑿。空氣變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鐵銹味的霧。黑印的震顫越來越強,命格紋在皮下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某種召喚。
半個時辰后,通道盡頭豁然洞開。
深淵。
江隱站在邊緣,腳下是萬丈裂谷,谷底布滿交錯的鎖鏈,每一根都連著一具懸浮的修士。他們的身體干枯,命格紋黯淡,魂魄如煙絲般被抽離,匯入中央池中。池心立柱高達十丈,表面刻滿九淵紋,頂端以玄鐵環鎖住蕭晚的軀體。
她雙臂張開,第二道命格紋在眉心燃燒,黑焰順著紋路蔓延,卻未傷她分毫。那黑焰極靜,無風自動,焰心隱約有液體滴落,匯入池底。
江隱一步步走下巖階。
他貼著壁面潛行,避開鎖鏈投影區。越靠近中心,黑印的共鳴越強,命格紋幾乎與蕭晚眉心的紋路同步跳動。他抬手按住左臂,壓制躁動,同時用黑印試探性吞噬一縷從鎖鏈逸出的殘魄。
識海轟鳴。
那殘魄中殘留的記憶碎片閃現——一名老者跪在池邊,雙手奉上玉瓶,瓶中黑液翻涌。謝無塵站在陣眼,半邊臉已化為白骨,手中折扇輕點池面,低語:“第九十九具容器,命格鎖鏈已成。”
畫面斷。
江隱睜眼,冷汗滑過太陽穴。
這些被鎖之人,不是死尸,是活祭。他們的命格被強行殘缺,魂魄日日煉化,只為滋養陣眼——而蕭晚,正是第一百具,也是最后一具。
他繼續前行,繞過三道主鎖鏈,抵達立柱下方。
抬頭望去,蕭晚的身體懸浮在三丈高處,玄鐵環扣住她雙腕,第二道命格紋如活物般蠕動。他伸手,指尖距她手腕僅寸許。
就在這一刻,深淵九道裂痕同時震動。
黑焰從裂谷深處噴出,直沖天際,與立柱上的九淵紋交疊成陣。所有鎖鏈齊震,發出金屬哀鳴。蕭晚的身體猛然一顫,眉心第二道命格紋爆發出幽黑火焰,瞬間將她包裹。
江隱暴退,卻被一股無形之力定在原地。
黑印在左臂劇烈跳動,命格紋金絲暴起,自動催發防御。他咬牙,強行引導黑印靈力上涌,左臂纏帶崩裂,露出黑印全貌——那漆黑印記邊緣泛起血光,如熔鐵將沸。
黑焰落下。
沒有撞擊,沒有爆炸。
它觸碰到黑印靈力的瞬間,竟如水入河,交融升騰。外層黑焰翻卷,內里金絲纏繞,形成一柱雙色魂焰,直沖立柱頂端。
焰心,浮現一張臉。
江隱呼吸停滯。
那是他前世的戰友,張驍。
左眉有疤,嘴角常帶笑,死前最后一句話是:“任務完成,撤。”
可他明明已經死了,死在邊境毒氣室,被自己人鎖在里面,活活窒息。
那張臉在魂焰中凝視他,三秒,無聲。
然后,魂焰余溫掃過江隱左臂。纏帶自燃,化為灰燼。黑印邊緣,浮現出一道極細的紋路——人臉輪廓,只有眼眶與嘴角清晰,像是被刻進皮肉。
江隱低頭看自己的手。
指尖還在伸向蕭晚。
可他的身體已經無法動彈,不是被陣法禁錮,而是被那股從黑印深處涌出的熟悉感釘在原地。那不是記憶,不是幻覺,是某種更原始的東西——像是他的魂魄被撕開一角,露出里面早已存在的另一段烙印。
立柱上的雙色魂焰仍在燃燒。
黑焰來自蕭晚眉心的第二道命格紋,金絲源于他左臂的黑印與命格紋。兩者本該相斥,卻在此刻交融,仿佛本就同源。
江隱終于明白。
那黑色液體不是外物。
是魂魄被煉化的產物。
而煉化的方式,正是以命格鎖鏈為引,將活人魂魄抽離,重塑為可被黑印吞噬的“靈性殘魄”。
謝無塵不是在煉藥。
他在喂養某種東西。
而黑印……從來就不是他魂穿時偶然生成的異能。
它在等。
等一個能與陣眼共鳴的人。
等一個命格與魂焰同源的容器。
江隱緩緩抬頭,目光穿過雙色魂焰,落在蕭晚臉上。
她仍閉著眼,可就在這一瞬,她眉心的第二道命格紋微微一顫,黑焰波動,仿佛感應到了他的注視。
他的手還在空中,距離她的手腕僅剩半寸。
暗燼刀柄緊貼脊骨,冰冷。
左臂的黑印人面紋路微微發燙,像有誰在皮下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