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江隱的指縫滴進暗河，一串暗紅在渾濁的水里散開，瞬間被沖走。他背上的蕭晚呼吸微弱，身體貼著他，冷得像一塊石頭。左臂的傷口被布條纏緊，但黑印仍在發燙，命格紋的金絲在皮下微微跳動，像是兩股力量在血肉里拉扯。

他靠在巖壁上，腳踩河底淤泥，水流從腰間掠過，帶著碎石撞擊腿骨。暗燼別在腰后，刀柄沾了水，滑膩難握。他沒動，閉眼調息，識海中黑印低鳴，不斷吞噬從蕭晚體內逸出的殘魄之力。那些力量帶著異樣的腥氣，像是被泡過腐液的靈絲，剛一接觸黑印，便激起一陣灼痛。

他咬牙，將靈力壓進左臂，引導黑印將其凈化。根骨嗡鳴，修為微漲，可意識也被撕扯得模糊。他知道不能停，一旦中斷，殘力反噬，蕭晚經脈必斷。

不知過了多久，水流忽然一滯。

前方河面漂來一具尸體。

江隱睜眼，右手已按在刀柄上。尸體順流而下，穿著云岫門影傀的灰袍，左臂裸露，皮膚青白，上面刻著一道符文——“柒·謝”。

他認得這個標記。

上一章在禁地通道口，那具被他引爆的影傀，左臂也有同樣的刻痕。那是謝無塵的傀儡，編號第七。

江隱松開刀柄，俯身將尸體拖到岸邊。尸體僵硬，腦后有裂口，像是被人從內部擊碎顱骨。他伸手探入，指尖觸到一塊冰涼的晶體。

挖出來時，晶石表面布滿裂紋，但核心仍有微光流轉。

他沒猶豫，左手撫上晶石，黑印震顫，靈力注入。

畫面閃現。

靈胎池底，蕭晚被鐵鏈釘在池心，雙目緊閉。謝無塵站在池邊，錦衣玉冠，半邊臉已化為骷髏。他手中握著一只玉瓶，瓶口傾斜，黑色液體如活蛇般鉆入蕭晚后頸。

她身體猛地一顫，命格紋劇烈抽搐，發間青玉簪斷裂處迸出金光。謝無塵嘴角微揚，低聲念了句什么，江隱聽不清，但黑印突然劇痛，識海轟鳴。

畫面跳轉。

謝無塵轉身，將空玉瓶隨手拋入池中。瓶底刻著一個極小的符號——像是“無塵”二字的變體，邊緣纏繞著扭曲的紋路。

晶石碎裂。

江隱猛地抽手，指尖被碎片劃破，血滴在碎石上。他呼吸一沉，太陽穴突突跳動，眼前閃過一瞬幻象：蕭晚的命格紋裂開細縫，黑絲從縫隙中滲出，如根須般蔓延。

他抬手抹過眉心，冷汗滑落。

黑印躁動不止，識海邊緣響起低語：“吞噬……更多……”

他右手不自覺摸向暗燼刀柄，殺意涌起。但只一瞬，他又壓下。現在動手，只會死在半路。

他低頭看蕭晚，她仍昏迷，唇色發青。黑印的凈化還在繼續，但速度變慢了。那黑色液體殘留的魂力太強，像是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存在淬煉過，連黑印都需耗費更多靈力才能壓制。

他必須弄清楚那液體的來源。

他閉眼，回憶晶石中的畫面。謝無塵身后，巖壁刻著繁復紋路——九道深淵裂痕環繞中央符陣，正是云岫門禁地獨有的“九淵紋”。他曾聽陳礫提過，這種紋路只出現在宗門最深層的藥窟，用來鎮壓煉藥時逸出的毒魄。

“深淵藥窟……”他低聲念出。

那里是云岫門煉制靈胎液的核心之地，守衛森嚴，連影傀都需三重魂鎖才能進入。謝無塵在那里動手，說明他對藥窟有絕對控制權。

江隱解開背上的蕭晚，將她輕輕放在干燥的石臺上。她眉心那根銀針還在，他沒碰。他知道那是陳礫最后的手段——以毒封命，斷魂香的毒性被銀針鎖住，才讓她撐到現在。

他撕下一塊衣角，蘸水擦拭左臂的布條。金絲在傷口邊緣若隱若現，黑印的躁動稍緩。他將晶石碎片收進懷中，又撿起那半片玉瓶殘片。瓶底的標記清晰，與晶石畫面一致。

他站起身，將蕭晚重新背起，用布條牢牢捆在背后。暗燼插回腰后，刀柄緊貼脊骨。

他抬頭看暗河上游。

水流湍急，黑霧彌漫，巖壁高聳，不見盡頭。但九淵紋只存在于特定區域，只要逆流而上，必能找到藥窟入口。

他邁步踏入水中。

每走一步，左臂的傷口都被水流撕扯，血再次滲出。黑印因持續凈化而發燙，但他已習慣這種痛。他知道，真正的危險不在暗河，而在那片深淵之下。

走了約半個時辰，河面漸窄，水流變緩。前方出現一道石拱，像是人工開鑿的通道入口。拱頂刻著半道九淵紋，殘缺不全，但足以確認方位。

江隱停下腳步。

他摸了摸左臂的布條，金絲仍在跳動。黑印突然一震，像是感應到了什么。

他抬頭。

石拱內，一具影傀靜靜站立，面朝暗河，雙手垂落，灰袍破舊，左臂同樣刻著“柒·謝”標記。

它沒有動，也沒有巡邏的跡象，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在等他。

江隱右手緩緩移向刀柄。

影傀的頭，忽然轉動。

咔。

頸骨摩擦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

它看向江隱，眼眶漆黑，無瞳無光。

江隱后退半步，腳下踩到一塊碎石。

那碎石，正是半片破碎的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