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村的前半夜突然忙了起來。

幾十戶人家都點亮了燈，挑燈去菜園子，有幾家闊綽點的，還打起了手電筒。

無他。

趙家村第二戶做買賣的趙小軍又要收蔬菜了。

據(jù)說菜一半爛了，一半賣了，賠的錢不多，打算繼續(xù)收。

好些村民便都耐不住，想要趁‘趙小軍徹底放棄’之前，當(dāng)最后一波占便宜的人。

收一波菜就賠一次錢，第二次收菜要是還賠，再傻也肯定不做虧本買賣了吧？

說不準(zhǔn)這就是傻帽趙小軍最后一次收菜了呢。

雖然價格比上一次賤，可也比村集體的價高。

都以為薅一回少一回。

既然趙小軍開了口子還收。

熬夜算個逑。

這年頭村里人沒幾個懶的，尤其是娶了婆娘的漢子，都被催促著去菜園子摘菜挖菜了。

趙小軍家。

“兒啊，要不先少收點？實在不行就太容易壞的菜收少一點？”

田桂很擔(dān)憂。

雖然菜賣掉了一些，可兒子都說賠了點錢，咋還能繼續(xù)敞開了收呢？

“媽，我剛才是順著她們說的，其實咱家菜都賣縣里單位食堂了，人家還嫌我這里菜太少，不夠賣呢。”

“真的啊？”

“這還有假！一個單位少的千八百口子，多的廠子能上萬人，咱家之前收的那點菜，連供應(yīng)人家兩個窗口的量都不夠?！?

“那，那這回咱多收點？”

“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唄，反正也不差錢?！?

趙小軍等要錢的那幾戶用條子換了票子離開，才又把剩余的錢拿出來。

連同第一天20塊錢，一點都沒留。

這筆錢給了家里爹媽和媳婦譚麗娜信心。

不到三十塊錢的成本，換來了90多塊錢，賣菜哪是虧錢，明明賺大發(fā)了啊。

趙金林叮囑婆娘不要到處亂說，更不能全拿出來收菜：

“把50塊錢收起來，用剩下的這些收，再要是不夠，能賒還得賒，不讓賒就算了。”

“那怎么行！”

田桂蘭想也不想就反駁。

“媽，這回我爸說的對，是我沒考慮仔細(xì)。”

趙小軍插話。

這次是他百密一疏，沒算到這一點。

好在親爹趙金林提醒。

如果真的將錢全拿來收菜，會有暴露風(fēng)險。

畢竟上一次家里沒錢了，后半程收的蔬菜都是賒的。

這回明明說賠了錢，總不能收菜的錢反而比上一次還充足。

別看一整個村子里送菜來的都零零散散。

可最后一共收了多少斤的菜，要是有心人非得較真兒估算，也不是沒可能算出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老爹趙金林雖然平日里話不多，但心思挺細(xì)的。

“可，兒子你要往人家單位送菜，人家不還嫌你菜少啊？不收全了哪兒夠……”

田桂蘭音量小了，但還是有些不舍。

她擔(dān)心菜收不夠的原因，主要還是心疼少賺錢。

一斤菜有一斤菜的利潤。

少收菜就沒得賺。

而且賒賬也收不到很多菜。

上次村里就好些戶聽到‘賒賬’退縮的。

她怕這次也一個樣兒。

“不從咱村收又不是不能收。”

趙金林沉穩(wěn)的吸了一口旱煙：“小軍的手續(xù)連市里的東西都能收，拿錢去大妮村里，讓她們兩口子幫著收……”

“對啊，嗐，我咋就沒想到呢?！?

田桂蘭一拍大腿。

趙小軍的大姐嫁給外村，距離娘家二十多里地，其實也不算太遠(yuǎn)，在那邊張羅收菜，能分散開，也能夠隱藏很多不想外人知道的情況。

而且閨女外嫁，娘家能幫著聯(lián)絡(luò)生計，也是一種有靠山的寓意。

省的被婆家不當(dāng)回事，避免被使來喚去的欺負(fù)。

“還是爸您想的周全?！?

譚麗娜適時的墊了一句。

就僅憑這一下，趙小軍就知道自己在外不辭辛勞為‘賺錢養(yǎng)家’的承諾拼搏，譚麗娜也沒少為經(jīng)營‘大本營’用心。

或許也有‘打窩’的意圖。

將老兩口哄好了，才更容易找充足的空隙用于學(xué)習(xí)啊。

能夠認(rèn)定高考必會重啟的女人，見識既然這般清晰，目標(biāo)也相當(dāng)明確，又豈能沒這點哄婆婆公公的手腕呢？

“四哥，四嫂，都在家呢嗎？”

堂屋里說著話，院子里傳來了虎叔的聲音。

“叔，剛打算去找你呢?！?

趙小軍先一步迎出去，他剛才坐的位置剛好看的到院門口。

虎叔和虎嬸兒拐著筐子從門洞現(xiàn)身，趙小軍就跟著起身了。

虎叔兩口子站在門洞口沒往里走，等趙小軍走近才看到他倆身后的情況。

“虎叔，嬸兒，這是干啥呢？”

門洞里還放著倆筐子。

小自己四歲的堂妹趙曉娟合上兩扇大木門，剛滿十三歲的堂弟配合著插門閂。

有種‘秘密接頭’的既視感。

趙小軍懵懵的問。

“先把筐子挪屋里再說。”

加上虎嬸兒拐著的筐子，一共有三筐雞蛋。

確實挺惹眼的。

是該避著點人。

怕不是來源有點不好說吧？

趙小軍一邊伸手接過虎嬸兒拐著的筐子，一邊暗戳戳的尋思。

這一筐最少，但入手也挺沉的。

趙金虎回去雙手拽了一筐，趙金林也幫了把手。

將雞蛋搬進(jìn)西屋廚房。

趙小軍拍著手上不存在的灰，邊走邊調(diào)侃來到院子里的堂妹趙曉娟。

“娟子挺厲害啊，也能扛著雞蛋走一路?！?

“她拐了一路你拿的那個小筐子，大筐哪敢讓她弄，萬一摔了咋辦?！?

虎嬸兒戳穿了真相。

“我扛的動，是你和我爹不放心?！?

趙曉娟挺委屈，她覺得自己勁兒大著呢。

而且15歲半的少女剛好到了期盼長大成人的時間段，被當(dāng)著外人的面說自己不行很不服氣。

“叔，這老些雞蛋，攢多久了??？”

“攢什么呀，你爸昨天讓我問，結(jié)果你嬸兒那頭今兒晌午就給送過來了，我還沒來得及過來說，就聽你二奶奶說又要收菜，城里菜那么好賣?。俊?

“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收的那點菜沒剩多少了?！?

趙小軍意有所指。

趙金虎咧嘴笑了笑。

一個村子就倆倒騰瓜果蔬菜的，趙小軍剛上手，一次半次不作數(shù)，但日頭長了，如果一直這樣，泉哥家那小子就得被比下去了。

泉哥給自己孩子攬差事攬成那樣，不得坐蠟？

不過趙金虎從來都是跟趙金林玩的更近，趙金泉那一波是好是壞，跟他關(guān)系不大。

如果趙金泉丟臉不自在，趙金虎也樂見其成。

他這個車把式可不是趙金泉當(dāng)村長施舍的，人家是憑本事競爭上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