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涂著藍色車漆的倒三輪進了菜市場。

在趿拉著布鞋，穿著跨欄背心的王老頭指揮下來到最北排-1攤子。

“就這里，里面那一溜盆里的魚，全都是?！?

“哎，哎，好嘞，王書記您別忙，我們自個兒來……”

騎倒三輪的中年忙不迭從車上蹦下來，搶在王老頭前面跑向木盆。

“哎，還沒稱重呢。”

劉淑芬挺仗義，看別人來搬魚，還提醒了一句。

當然了。

也就是趙小軍不在攤位里，不然她也不會張這個嘴。

趙小軍去跟趙家村占攤位的那倆父女交涉，劉淑芬虧了那老些錢，心里不痛快。

菜市場早攤客流過去，趙小軍便過去談判。

他也想試探試探對方態度，試試能不能補給他們兩袋土豆，把錢拿回來，哪怕一斤虧3厘呢。

遠遠瞧見王老頭帶了倆倒三輪進來，也沒等到結果就扭頭回來。

來到自己攤前，掃了一眼倒三輪。

眼里挺羨慕的。

除了車身側面噴的‘物資局’三個字有點新，其余包括車身和輪胎鏈條都有些銹舊。

勉強五六成新。

但勝在自行車這玩意兒本就得憑票購買，倒三輪更是非單位不賣。

趙小軍也只有干瞪眼艷羨的份兒。

攤位上，王老頭帶來的倆人正和劉淑芬一起笨拙的稱魚。

魚不僅大個兒，還是活的，尾鰭亂甩，一點都不老實。

“我來。”

趙小軍從褲兜拽出一個網兜，抖開。

“嘿，你們出來收菜，不知道帶大盆或者跟人家似的整幾個網兜？”

王大爺調侃自己喊來的那倆人。

趙小軍沒吱聲。

二分鐘前，讓趙小軍拿網兜他也憋不出來。

誰讓趙家村在二排攤位那倆父女摳摳搜搜滿肚子心眼呢。

趙小軍沒等到他們回應，還一副愛答不理的架勢，干脆就將他們半袋子新網兜給收了。

一斤賠3厘都不干，也不說給自己點面子，連個客套話都沒有。

趙小軍才不慣著這種玩意兒呢。

就這么一早上，除了他們父女倆，趙耀星肯定不可能知道。

想中飽私囊？

行啊。

賣菜順手賣網兜很正常，進貨可能也不貴，但誰讓趙小軍剛好缺這個。

大孔的網兜裝白菜、茄子。中孔的能裝西紅柿、土豆，小孔的能裝雞蛋。

趙小軍從二排趙家村的攤位溜達回來，儲物格里土豆、茄子、西紅柿、黃瓜、白菜都多了一丟丟，還有十數倍裝載它們的網兜。

表面上分毫利潤都沒要回來，實際上那對父女鐵虧。

就算傍著甩手掌柜趙耀星，貪墨的利潤也得往外吐個把月的份額出來。

活該。

趙小軍先是徒手將另一個盆里的兩條大胖魚裝網兜里，再將菜盤子里沾了不少泥濘的大胖魚也塞進去。

這條還沒稱重的，八成掉地上過，還不止一次。

趙小軍顛了兩下，心里估算一下重量，接過秤桿，換上中號秤砣，秤砣往后拉到尾部附近。

松開右手。

秤桿略平，但隨著網兜里三條魚不規律的掙扎擺動，秤桿略有起伏。

趙小軍掐住秤砣的細麻繩，箍在秤桿上，亮給對方中年人看。

“19斤3兩。”

對方看了一眼，點頭。

趙小軍拎著網兜來到倒三輪旁：“直接丟里邊？”

“丟唄，啥都沒帶，空著手蹬一三輪車來收，完蛋玩意兒！”

王老頭吐槽的挺狠。

趙小軍沒聽對方稱呼王老頭，不知道王老頭是‘王書記’，但王老頭氣質不俗，說話底氣也足，他就聽話照做了。

“到門口蓋上我那塊防雨布，別讓魚路上蹦出來?！?

“倆車子呢，要不借你們一塊紗網，下回收的時候再還我？”

趙小軍適時的遞話。

看似幫忙，實則試探。

“嘿，你這小子，下回是哪回??？”

“后天？”

“成啊，后天再來收一回，能弄多少？”

“看你們要多少了，三五百斤肯定不成問題，就是……”

趙小軍一邊抓大胖魚到網兜，一邊說：“來晚了不?；?，我就這幾個盆，可塞不下那么多。”

拎著裝了三條大胖魚的網兜再次掛到秤桿上。

“除非能給弄幾塊大防雨布，我撐個池子裝魚，大爺？”

“用那玩意兒咋搭魚池子？”

王大爺好奇的問。

“18斤半。”

趙小軍將秤桿往中年眼前遞。

但中年貌似瞥的不怎么仔細了，掃一眼就點頭，感覺有點故意敷衍似的。

“弄個長條架子，把防雨布兜起來，裝水不漏不就行啊？”

趙小軍隨口道：“我又不能在這里挖個坑再抹一層水泥。”

六條大胖魚丟倒三輪車里，再稱最后兩條。

然后是鯽魚。

趙小軍稱重越來越熟練，對方看稱星看的越來越敷衍。

稱重大胖魚，然后稱重鯽魚。

一網兜稱完就往倒三輪里扔，前三網兜是趙小軍扔，后面就是跟在中年旁邊的小青年接手。

還是中年親口點的名。

趙小軍漸漸悟了。

估計中年是誤會趙小軍和王大爺的關系了。

“就這些了？”

稱完最后一網兜鯽魚，中年人問。

“就這些了。一共103斤2兩，就算……”

趙小軍回道。

他剛要開口免去2兩重，卻沒撈著說出口。

“100斤八十三，3斤2兩，三八二十四，三七二十一，2塊四毛九六，算2塊5，一共八十五塊零五毛。”

中年人一邊報數，一邊跟趙小軍眨了眨眼。

趙小軍怔了怔，遲疑的看向王老頭。

王老頭在中年問重量的時候就背著手往外走了，估計是去拿他那塊防雨布，準備給倒三輪蓋上。

“你剛說的紗網能遮住車斗嗎？我看看?！?

“應該行。”

趙小軍收回目光，回了一句。

從攤位下面一個空麻袋里扒拉出來一團紗網。

不僅是舊的，一抖摟還全是灰。

但展開挺大，能遮住倒三輪車斗的一多半。

“就當買你的，給你湊個整，90塊，行吧？”

“行，肯定行。”

中年從兜里掏出一沓票子，往拇指食指啐了一口，開始巴拉巴拉數。

數完雙手一抽，兩沓錢分開。

中年拇指一扣，將數出來的票子遞到趙小軍眼前。

“九十塊，你要不再數一數？”

“這還再數個啥勁兒，眼瞅著你數的?！?

趙小軍瞇著眼，咧嘴笑。

將七十五塊錢接過，一把揣到褲兜里。

無師自通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