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四十。

楊鐵軍來到菜市場管理處。

縣城馬車、牛車、騾車、驢車等不要太多，趙小軍又不是什么能讓楊鐵軍記憶深刻的人，掃了一眼也沒認出他來。

直到楊鐵軍掏鑰匙開鎖，被沒聽到動靜卻站在身后喘氣的趙小軍嚇了一跳，才恍然。

“啥時候來的？”

楊鐵軍問趙小軍，但眼神還越過趙小軍肩頭，往他身后多瞅了兩下。

“天沒亮就出發了，套車還在外面呢?！?

“嗯，先進來吧?！?

楊鐵軍本來還想問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兩口子來的。

聽趙小軍說套的車在外面，也就猜到大概率是媳婦在車旁看著一車蔬菜，他進來問情況。

“17號鋪子被人占了，西北角那個空出來的攤子又被安排了人……”

“楊經理，可我簽過合同了呀?！?

趙小軍故意道。

“不還沒來得及蓋章嘛?！?

楊經理從容不迫，早已想好了說詞。

“這樣，我給你想個轍，西北角4-1的攤子，給你讓出來一半……”

西北角是4排4-1號攤位。

也就是醬菜廠南屋坍塌的位置。

老菜農當初就是因為南屋墻體倒塌沒能及時擺攤，現在老菜農被調去1-17號攤位。

一個號是一截水泥板，三個紅磚墩，兩片位置等于1個攤位。

趙小軍琢磨了一下，半個攤位也行。

反正他已經找好了‘出路’。

如無意外，趙小軍覺得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打開局面。

攤位只是代表自己是正規軍，攤位大小并不影響自己的買賣生意。

楊鐵軍還在繼續‘勸慰’：“咱們這菜市場攤位緊俏，你也看到了，不過也沒辦法，誰讓你不抓緊來呢，別說兩天，就是一天我也很難給你留啊?！?

“那，這租金……”

“錢還是兩塊一個月，一個季度交一次，別人都是六塊錢，你倆費用平攤，一家只要3塊，不也挺好的嘛，是吧？”

是你個錘子。

趙小軍心里嘀咕，但情緒內斂，沒有表現出來。

來日方長。

跟對方安排的合租鄰居接觸接觸再做定奪。

先看看對方是個什么路數。

合同沒變，只是改了個攤位位置，從1-17號改成了4-1號。

簽約照樣是一年，租金季付，寫的也是六塊錢。

趙小軍懷疑楊鐵軍是在面積和租金上下套。

但覺得又沒必要。

區區3塊錢的差額，就算他幫別人針對自己，又能多解氣？

趙小軍預估楊鐵軍認識劉凱。

因為上次跟劉凱的沖突是趙小軍在縣里有過的唯一矛盾。

除此之外，趙小軍也沒得罪什么人。

至于趙耀星——

不是趙小軍瞧不起他。

以趙耀星的能耐，還做不到讓楊鐵軍為幫他做到這種地步的程度。

“別擔心，給?！?

楊鐵軍率先寫了一個六塊錢的收到條，條子上明確標注了收費區間的日期。

“另一半人家已經交過了，不差你錢。”

這玩的哪一出？

趙小軍不明白了。

沒看出這里面有坑??？

難道真的只是意外？

帶著懷疑，趙小軍跟在楊鐵軍身后來到4排-1號的攤位前。

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正在擺弄4-2位置上的菜品。

一小摞土豆，一小摞地瓜，還有兩把曬干的大紅棗。

就這點東西，還租攤位？

趙小軍皺起了眉頭。

感覺到了不對勁。

……

“……所以，你也是一個人來賣菜？”

“那你從哪里進貨啊……？哦，老家……”

“……那么遠，運費也不老少吧？”

趙小軍擁有了4排-1號攤位，在西北角最旮旯角落。

右邊被醬菜門市的門頭后墻擋著，阻擋的不僅僅是視線，還有客人的關注度。

后邊呼呼漏風，半堵墻沒推倒，卻也沒填上空。

從風水而言，趙小軍背后虛托，沒有依靠，不存在靠山。

唯一還算順心的，便是4排-2攤位是個比較養眼的姑娘。

大麻花辮子一甩一甩的，性格也還不錯。

趙小軍趕著騾車進來卸菜，她還主動幫忙，不是敷衍，真出了不少力氣。

不然兩人也沒可能立馬熟絡到能閑聊的地步。

對方叫劉淑芬，之前在公路局給親戚家照看剛出生的寶寶。

現在寶寶不需要她每天盯著照顧，便找了個賣菜的活兼職干。

沒有營業執照，占了趙小軍一半攤子。

不言而喻。

趙小軍的手續在這件事情上被動出了力，好處或者說辦事兒的人情卻跟他沒半毛錢關系。

甚至還受了牽連。

這也是事實。

從1-17號攤位挪到4-1號位置，不說天差地別，也是從大城市到了城鄉結合部的待遇。

楊鐵軍！

你奶奶個腿兒！

敢利用老子！

趙小軍覺得楊鐵軍或許沒自己想的那般針對他。

之所以發生這種意外，純屬上邊領導之間的‘友誼互動’讓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劉淑芬是領導家的遠親加小保姆，現在孩子逐漸長大，半閑賦狀態，于是人家親戚加領導便打算鋪墊還人情了。

咋還呢？

給幫自家照顧大半年孩子的小保姆親戚找個營生。

臨時工不好弄。

或許人情也沒到那個程度。

便想到了擺攤賣菜。

公路局的領導便兜兜轉轉，也不知道是交易還是交情，反正落到了楊經理這個實際操辦人頭上。

恰好趙小軍拎著趙家村第二個營業執照送上門來，解了楊鐵軍‘燃眉之急’。

趙小軍覺得八成以上概率是如此。

這些情況，源自于從他在劉淑芬嘴里套話的內容。

但也不排除劉淑芬嘴里沒說全部實話。

給領導家里當保姆的，心思再單純，嘴也不能碎。

即便趙小軍問的很隱晦，劉淑芬有所察覺也說不準啊。

不過凡事都不是絕對。

既然楊鐵軍能做初一，趙小軍也能順勢而為，干點十五的事兒。

譬如兩個人分一個攤位其實也還行。

畢竟趙小軍的打算和正常賣菜的攤販不同。

要是劉淑芬安分守己沒歪心思，也能是個不錯的搭子。

一個留守幫忙看著攤子，分潤一二也無妨。

趙小軍心里最在意的生意大頭，是青山水庫里的魚，還有沒擺出來的瓜果蔬菜。

攤位的作用更多的是給趙小軍攤販身份證明，而非靠犄角旮旯這個小攤子發家致富。

何況還只有半截呢。

“那你……”

趙小軍還在循序漸進的試探。

劉淑芬卻突然抬腕看表，然后起身準備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