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的是，法國皇后和奧地利皇后此時被評為歐洲雙姝，以美貌文明，臥龍鳳雛，排名不分先后。

兩人相同點很多，同樣美麗，同樣喜歡奢侈品，同樣喜歡時尚，而且能帶動時尚。法國的許多奢侈品牌，都是因歐仁妮皇后而發展起來的，比如著名的LV，創始人此時只是歐仁妮皇后身邊打箱包的小伙子。卡地亞是她推薦起來的。還有路易威登等等品牌。

相比之下，茜茜公主雖然也愛買奢侈品，卻沒能帶動什么品牌，因為她雖然是公認的美人兒，卻不是時尚界的核心。歐仁妮是巴黎當之無愧的時尚核心，但在維也納，時尚圈子，甚至貴婦圈子的核心是梅特涅嫁給了一位侯爵的孫女。這位侯爵夫人隨做法國公使的丈夫住在巴黎，主要是巴黎是時尚之都，通過這位侯爵夫人，法國時常不斷入侵奧地利。

茜茜公主只是被動接受者，而不是引導者。相反，她是被維也納貴婦圈排擠的，因為她玩的那些東西，貴婦都玩不起。倒不是因為貴，而是因為茜茜公主追求天然美，她不像別的夫人追求的是妝容，她用盡力氣保養自己的美貌。用各種精油護理長發，一做就是一天，甚至用白蘭地和雞蛋護理。用草莓汁抹臉保濕。最重要的是，她能堅持鍛煉身體，始終保持身材的極致苗條。這些都是貴婦們做不到的，所以維也納的貴婦圈排擠她。侯爵夫人諷刺茜茜公主出身低，只是巴伐利亞一個鄉下的公主，茜茜公主則反擊侯爵夫人又胖又丑，兩人互相看不上對方。在侯爵夫人帶領下，整個維也納貴婦圈都不太歡迎茜茜公主，茜茜公主連維也納都不在乎，她常年不在維也納，一走就是幾個月，一兩年，當然也不會在乎這個圈子。

兩位皇后的這些特立獨行，甚至不能算什么缺點，讓弗朗茨產生共鳴的是，拿破侖三世那個漂亮的老婆竟然不讓他碰。

“因為你在外面的風流？”

“不。她本身就厭惡這種事。這讓我很痛苦。她不理解里面的快樂，天生就厭惡。”

如果換一個人，或許不會相信這種事，但弗朗茨相信。真有女人就不喜歡這種事，茜茜公主就是這樣。她會裝病，說身體不好，找各種理由推諉。甚至她常年不回維也納，也不一定是因為有一個惡婆婆，而是在抗拒夫妻義務。抗拒的原因，以弗朗茨的感受，不像是不喜歡，因為在布拉格加冕的那幾天，茜茜公主還是很享受的，她身子柔，弗朗茨要求的各種招式也做得出來。弗朗茨懷疑，她應該是不想生孩子，因為這樣會讓身材走樣。弗朗茨有懷疑的根據，那就是當他提出一些不會懷孕的方式時，茜茜的配合度非常高，既不怕疼也不怕惡心。

“所以你在外面風流就情有可原了。”

弗朗茨替拿破侖三世開脫，也是給自己開脫，對于他們這種人，這種事也叫事？

一說起這個，拿破侖三世就不困了，仿佛酒醒了一般，侃侃而談，赫然一個浪蕩君王。

弗朗茨越發了解了這個人。越發覺得有意思。

他活在拿破侖的影子里面，但卻不像有些糾結的人為此苦惱，他很享受這個名號帶給他的榮耀。少年時候或許會以此激勵自己，成年后就只有享受了。

他像一個孩子，一輩子都沒長大一樣。頂著拿破侖的名號，肆意胡鬧。只是能力差了太多，他在當上法國總統和皇帝之前，軍事經驗來源于二十多歲在瑞士軍隊中的服役。瑞士這個國家，歷史上以出雇傭兵聞名，可已經中立太久了，拿破侖戰爭之后幾十年來就沒打過什么仗。自從脫離哈布斯堡統治，奉行中立幾百年來，除了拿破侖，也沒有什么人想要入侵瑞士。用這點可憐的軍事經驗，卻一直想效仿他的伯父拿破侖。

他上臺之前，多次在法國地方發動軍隊政變，被抓捕后流放，判處無期徒刑。拿破侖三世的出身，讓法國人不敢動他，哪怕坐監獄，每天也有白蘭地可喝，過著優渥的生活。流放的時候，那就更爽了。不管是南美，還是美國，他都得到熱情歡迎，遇到無數的風流韻事。

他頭頂上的名字，像一塊免死金牌，讓他越發肆無忌憚。最終借助革命成功上位，然后風流韻事就更多了。

此時弗朗茨才知道，拿破侖三世不止讓皇后參與政治，他對女人參與政治從來不拒絕，從來不防范。女人不是不能參與政治，尤其是在這個日漸開明的世界，但女人參與政治是去像男人一樣競爭，而不是通過身體，美色，去影響男人實現權力。

拿破侖三世不但聽從皇后的意見干涉墨西哥革命，在意大利統一中也出現了類似事情。意大利國王派遣他的表妹，有‘意大利珍珠’之稱的卡斯蒂利歐伯爵夫人前往法國，讓她說服拿破侖支持意大利統一。伯爵夫人成功了，見到了拿破侖三世，贏得了他的心，覺得她母親是個蠢貨沒早點帶她去法國，否則她能成為法國皇后。伯爵夫人一時間成了法國宮廷的紅人，皇后的風頭都被她壓倒了。

她最終睡服了拿破侖三世，答應支持意大利。回到意大利后，她得意的宣稱“沒人能拒絕我的美貌，我為意大利立下了大功。”

相比起拿破侖三世其他那些風流韻事，弗朗茨只記住了這位伯爵夫人，不是因為她是意大利珍珠，而是在意大利統一的過程中，奧地利帝國丟失了富饒的威尼托王國領土。

要說這個身份帶給他唯一的苦惱，大概就是不被老牌貴族認可了。為了得到法國支持，意大利國王可以派表妹去施展美人計，可當拿破侖三世想要跟某些貴族聯姻的時候，卻沒有一家有地位的貴族愿意跟他聯姻。別說三世了，當初的拿破侖大帝又如何，還不是用刺刀逼迫著，才得以跟哈布斯堡家族聯姻，娶了奧地利的公主。

人有時候就是這么賤，當你真心想挽留某些人的時候，他們是瘋狂要逃離，當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時候，他卻想方設法要融入。拿破侖三世一度瘋狂追求歐洲的主流貴族，可當一些已經失去了王位傳承的王室貴族都不愿意跟他聯姻的時候，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選了一位西班牙貴族，正是歐仁妮皇后。

拿破侖三世一邊是被歐洲人慣著，他怎么胡鬧都沒人敢真正動他。一邊是被歐洲上層的貴族逼視，看不起他的出身。

這很難不影響他的心態，讓拿破侖做過一些很出格的事情，他曾經當著維多利亞女王丈夫的面，詢問女王裙子的長短，說可以幫她在巴黎定做一條裙子。這是很不禮貌的事情，拿破侖三世不會不懂得這些，因為他母親就是一位貴族小姐。他母親的母親，是大名鼎鼎的約瑟芬皇后，拿破侖的第一任皇后。是一位法國子爵的遺孀，嫁給拿破侖之后，又將她亡夫的女兒嫁給了拿破侖的弟弟，最后剩下了拿破侖三世。

所以從母親這邊來算，拿破侖三世是約瑟芬皇后的外孫，也就是拿破侖是他外祖父。從他父親那邊算，拿破侖則是他的伯父。在關系亂這點上，拿破侖家族倒是最早融入了傳統貴族文化。

拿破侖的母親哪怕只是一個子爵，也不至于不懂貴族禮儀，所以拿破侖對維多利亞女王的無禮就是故意的。讓你們這些老牌貴族看不起我，讓你們說我沒禮貌，那就偏偏讓你們見識一下我的不禮貌。像一個小流氓一樣，通過挑釁權威來彰顯自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一樣，通過淘氣來引起大人的重視。外界的看法，異化了拿破侖三世的性格，至少是行為。

可惜他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嘩眾取寵，最終無法娶到有分量的貴族女子，又沒有他伯父兼外公拿破侖的能力，可以用刺刀逼著哈布斯堡家族聯姻。最后他在四十多歲的時候，才娶了歐仁妮。

歐仁妮也算貴族出身，但身份甚至比不上拿破侖的母親。拿破侖母親的家族雖然出身不高，至少是真正的，大革命前的法國正統貴族，歐仁妮家則徹底落魄了。他父親曾是西班牙貴族家族出身，卻投靠了拿破侖手下做軍官，戰場上失去了一只眼睛、一條胳膊，獨眼、獨臂的落魄貴族軍官，最后娶了以為富商的女兒，說是富商，但那在傳統貴族眼中就是平民。

一般情況下，歐仁妮是絕對不可能嫁入豪門的，大商人看不上她落魄的家庭出身，人家有錢只愿意倒貼老牌貴族的冷屁股，比如美國富豪付出大筆嫁妝嫁女兒給歐洲貴族，乃至出現了百萬英鎊貴婦這樣的專用名詞，其中最成功的是丘吉爾的母親。老牌貴族，也不可能娶落魄的歐仁妮，就在這種情況下，拿破侖三世出現了。

拿破侖三世娶歐仁妮，雖然有破罐子破摔的無奈，反正也娶不到老牌貴族家的妻子，只能退而求其次選一個漂亮的了。拿破侖對歐仁妮大概是真愛，他追了很久，為了娶她，甚至花費數百萬法郎打發了所有情婦，這才抱得美人歸。

結果沒想到歐仁妮厭男，她熱情參與拿破侖的事業，卻不肯跟他在床上并肩作戰。拿破侖三世只能重操舊業，又開始尋找情婦。誰讓他們拿破侖家的男人跟別家不一樣呢，拿破侖家的男人，猛，能力強，堪比法國版張二河。

聽到歐仁妮熱心拿破侖三世的事業，弗朗茨心中一根線就被波動了，這是婦人干政啊，絕對沒好事。果然很快就聽到了故事，拿破侖三世和他的法國，之所以對擊敗普魯士那么盲目自信，實在是因為這些年法國太強了，克里米亞戰爭打贏俄國極大的增加了民心士氣，之后拿破侖在全世界各地發動了幾十場戰爭，除了極少數之外，大多數都是完勝，比如入侵大清國的第二次鴉片戰爭。最不光彩的一場失敗，來源于對墨西哥的侵略，墨西哥革命了，前政府欠了法國高利貸，拿破侖以此為由，派兵入侵墨西哥，護送了一位歐洲國王在那里建立王國。他低估了墨西哥的難纏，法軍在那里損失慘重，最后不得不丟下丟下國王夫婦撤離，導致國王夫婦被殺，在歐洲引起很不好的風評。而這件事的起因，就是歐仁妮的干政，一群在墨西哥的資產階級定向爆破般的游說歐仁妮，送了大量珠寶等物，成功讓皇后支持他們，皇后支持的方式就是吹枕邊風，讓好大喜功的拿破侖出兵。

這次普法戰爭，歐仁妮也是主戰派的代表。

比起歐仁妮，弗朗茨突然覺得他家茜茜真是一位好皇后，一點都不熱心政治，每天的時間用來健身、美容都不夠。

但這些真不能怪歐仁妮，而是怪眼前這個男人。他嘴里那些彰顯他功績的戰爭，大多數都是可以避免的，除了讓法國人產生一種他們很強，他們又活在了拿破侖時代的幻想，沒有太多意義。

而這可能正是歐仁妮想要的，她想要嫁的是拿破侖，而不是拿破侖三世。所以她望夫成龍，希望拿破侖三世成為他伯父那樣的強大皇帝。偏偏拿破侖三世也有這樣的渴望，所以才能一次次按照歐仁妮的建議去行事。

只是這些戰爭，讓弗朗茨突然意識到，他可能過于高估拿破侖三世了，世人對他本就不算太高的評價也是高估了他。很多人同情他，認為在他任內法國完成了工業化，經濟實力比拿破侖時代更強。認為他只是生不逢時。認為他只是軍事能力不夠，但政治能力，建設水平很強。

弗朗茨以前也這么覺得，對拿破侖三世是認可的。可跟他交談之后發現，拿破侖三世的所有政策，措施，竟然都沒什么目的性和戰略性，完全是隨波逐流，完全是趕上了。經濟增長是因為工業革命，他的政策確實起到了一些推動，比如改造巴黎，比如鋪設鐵路等等，但所有國家都這么做，他做的還不是最出色的，而他的國家卻是基礎最好的，相比之下，他很不合格。

打贏的對外戰爭，讓法國擴張到了全世界，這同樣也是結果而不是目的。是隨波逐流的行動，而不是有計劃的推進。

就連他最大的功績，打破了維也納體系對法國的制約這件事，也因巧合而起。初衷是宗教目的，結果是主要保護了英國的海洋權益，法國得到的有限，只是間接的打破了英俄普奧對法國的限制而已。

弗朗茨豁然明白，如果拿破侖三世一開始的水平就不高，他老婆更沒什么能力的話，這次戰爭中法軍的事變，以及之后的魔幻主義，那就解釋的通了。

隨著拿破侖三世講起女人，他老婆歐仁妮的形象越發清晰起來，越發讓弗朗茨認識到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美麗女人，被命運錯誤的安排在了那個位置上罷了。人總會被外界的評價、希望所異化，拿破侖三世如此，歐仁妮皇后也是如此。

皇后一方面響應法國人的渴望，天天望夫成龍，督促拿破侖三世，一邊自己也活的像一個貴婦，熱衷于舉辦動輒千人的舞會，舞會按照舊貴族時代的標準，男人穿軍裝，女人穿禮服。歐仁妮對這些禮儀規范的要求，甚至到了夸張的程度，又一次一位美國客人被她取消了參加舞會的資格，理由只是嫌棄她的服飾不得體。歐仁妮用一種皈依者狂熱般的熱情來推動恢復舊時代的一切。

對比之下，茜茜公主這種真正的貴族，其實根本沒有這些焦慮，她喜歡穿皮衣、皮褲，根本不喜歡穿禮服。雖然對著裝的追求也很變態，比如每次穿褲子，都不是穿進去，而是讓裁縫縫在腿上，因為這樣能更貼身。茜茜公主對著裝的追求，從來都不是因為禮儀，而是審美。

盡管拿破侖三世口中一句皇后的壞話都沒有，哪怕他的皇后聽到他當了俘虜之后，第一時間不是慶幸他活下來了，而是懊惱拿破侖三世竟然沒有為了榮譽而自殺。

這種情況，拿破侖三世不覺得他的皇后不對，甚至因此而愧疚，羞恥。可弗朗茨聽來，結合后來歐仁妮的行為，他頓時反應過來。

她只是要求拿破侖三世如何如何，哪怕都在前線被包圍，甚至還要求男人自殺。可當同樣的境遇落在她頭上，她是怎么做的？

“你一點都不恨你的皇后嗎？即便你被俘，法國的情況也沒壞到那種程度。你的攝政皇后手里有足夠的力量，巴黎的軍隊足夠多，共和派也只是在議會宣布廢除帝制。可她卻被一群在街上焊口號的市民嚇跑了。”

要知道當年，拿破侖可是直接把大炮擺在了街道上炮轟革命群眾的，最后還不是得到了他們的歡呼。歐仁妮皇后只是要求他丈夫去做拿破侖，可她自己就一跑了之。如果她不跑，而是宣布議會非法，解散議會，她很容易就能控制住局面。要知道后來那群共和派，在議員數量不占優勢的情況下，面對城外幾十萬普魯士軍隊，人家照樣鎮壓了革命群眾。

歐仁妮戰前瘋狂推動戰爭，最強大的主戰派就是皇后身邊的皇后黨，也是她干預政治的團體。戰況稍微不利，馬上用自己的影響力迫使皇帝不敢撤退，最后皇帝被俘，希望皇帝自殺，當稍微有一點危險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直接就拋下一個帝國跑了。要知道如果她不跑，哪怕什么都不做，八里橋伯爵都很容易穩定局勢。

“這不怪她，她只是一個女人。”

拿破侖三世的底線讓弗朗茨震驚了。

這也是一條教訓，弗朗茨覺得，他可能不需要對茜茜公主那么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