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藥盒融化的午夜
- 香港榕記燒鵝在成都開分店啦
- 深圳楚留香
- 4775字
- 2025-07-30 10:15:03
藥房的燈光像假的。
當曹百里攥著被雨水泡成紙糊的退燒藥沖上樓,才明白——
張佳佳那扇門縫透出的暖光,是他跌落云端后唯一剩下的,能燒斷指骨的地獄火。
藥房的LED白光慘白得刺眼,打在曹百里渾身滴淌著黑水的軀體上,像照射著一具剛從沼澤里打撈起來的腐尸。他撞門而入的瞬間,門口的電子門鈴發出短促刺耳的尖叫,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嗆咳。原本安靜的值夜店員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從柜臺后猛地彈起,眼睛瞪得溜圓,寫滿面對野獸闖入般的驚懼。
“布洛芬!蒙脫石散!兒童的!美林!快?。?!”曹百里的咆哮蓋過了門外雨幕的怒吼,每個字都裹著血沫和泥腥味。他赤著腳,每一次踩在潔凈冰涼的地磚上,都留下骯臟渾濁的泥水腳印,像一串丑陋的罪證從門口一路蔓延到收銀臺。
店員完全被他狀如瘋魔的樣子懾住,手忙腳亂地撲向背后的貨架。哆嗦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藥盒間慌亂地劃過,幾次都抓錯了藥。柜臺上很快堆上幾盒——不是美林的包裝!曹百里血紅的眼珠死死瞪著那些花花綠綠的盒子,腦子里只剩下張佳佳吼出的那幾個詞!美林!布洛芬混懸液!混懸液!“混懸液!”他猛拍柜臺,塑料臺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混懸液??!”
店員被他野獸般的低吼嚇得一個激靈,終于從角落翻出那個小小的橙白色盒子,顫抖著遞出來。
曹百里一把奪過,濕透冰冷的手指觸碰到藥盒干燥的紙面,帶來一種極其怪異的觸感。他看也沒看價格標簽,更顧不上濕透的錢包早已在方才摔倒時不知掉在哪個泥坑里,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將整個冰涼的牛皮錢夾摜在收銀臺上!深色的水漬瞬間在精工縫制的皮革上暈開大片!
“不用找??!”他嘶吼著,抓起那盒小小的、仿佛承載著女孩性命的藥,像攥著一塊滾燙的通紅烙鐵,轉身再次沖入門口那片能吞噬一切的墨黑狂風暴雨之中!
冰冷刺骨的風毫無阻擋地灌進他濕透的衣衫里。手里的藥盒太小太輕,在狂暴的風雨里仿佛隨時會被刮走。他用身體死死護住那只攥著藥盒的手,胳膊夾緊,幾乎是貼著肋骨塞在腋下。赤腳踩在小區冰冷濕滑的地磚和路上尖銳的砂礫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冰渣碎玻璃鋪就的地獄之路!火燒火燎的刺痛混合著更深沉的、被嚴寒穿透骨髓的麻木感不斷交替沖擊著神經。
噗!
他再一次重重摔倒在地!冰冷的雨水混著地上的泥濘猛地灌入口鼻!咸腥的泥水和喉嚨里翻涌的血腥氣嗆得他眼前發黑!死死攥著藥盒的手肘重重砸在地面!
嘶啦!
一聲微弱但刺耳的聲響!藥盒的一角在重壓下瞬間撕裂!冰涼的雨水和著泥漿無情地順著那道裂口涌了進去!
不!!!
心底爆發出無聲的、絕望的嘶鳴!他像被電擊般猛地滾爬起來!不顧膝蓋鉆心的劇痛,低頭驚恐地看向那盒在瘋狂風雨和摔打中幾乎散架的救命藥——橙白色的紙盒被污泥染成大塊黑斑,裂開的口子里,內層的鋁塑藥板赫然暴露在雨水沖刷之下!那半透明的混懸液體在藥房的慘白燈光下曾顯得晶瑩干凈,此刻卻在污水和紙屑的侵襲下變得渾濁不堪!瓶身標簽早已被浸透,上面的字跡——劑量、成分、有效期——像眼淚暈開的墨跡,糊成了一團無法辨認的污糟!
咚咚咚咚咚!!!
用那只緊攥著殘破藥盒、被粗糙路面擦破了好幾處的手,瘋狂擂鼓般砸向那扇緊閉的、深棕色的木門!力量之大,震得整扇門都在嗡鳴!
“藥!張佳佳?。¢_門??!藥買來了??!”嘶啞的吼聲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溺水般的絕望,每一個音節都被喉腔里翻涌的血沫打濕!
屋里死寂了兩秒。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凝結。只有門外劇烈的喘息和門內壓抑的死寂對峙著。
**咔噠——**
一聲極輕微的、帶著緊繃的、彈簧鎖彈開的聲音。
門鎖開了。但門板沒有像期待那樣豁然洞開。它紋絲不動地關著,仿佛那條鎖舌的解脫只是一個冰冷的程序動作,并未撼動那堅固木料本身分毫。
曹百里急促的喘息瞬間凝固!心臟在胸腔里炸開!狂跳后瞬間沉入冰窟!買到了!送到了!為什么不開?!
他眼珠布滿駭人的血絲,幾乎要從眼眶里凸出來!攥著那盒幾乎化成漿糊、冰冷粘手的藥盒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指關節繃得慘白發青!他用那只手,更用力地去拍門板,想將那破口對準可能的貓眼,卻只是將裂口撕扯得更開,里面渾濁的液體混合著污泥沿著指縫往下淌!
“藥!你看??!在手里!!”他吼著,聲音卻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和碎裂感,“開門?。∴镟锏炔坏昧耍。?!”
門內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靠近門口。接著,是貓眼后面那道極輕微的視線調整的摩擦聲。
他知道她在看??粗T外這個瘋子??粗@個像條剛從地獄爛泥里爬出來的、滿身傷痕、失魂落魄卻又歇斯底里地攥著一小盒已經不能稱之為藥的稀泥的男人。
那是一種徹底的俯視。帶著冰冷的審視,憐憫?抑或是濃重到無法化開的厭惡?
時間被這沉默的注視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刀子在他神經上切割。
突然!
一陣清晰的壓抑干嘔聲隔著門板悶悶地傳來!還夾雜著孩子極其痛苦虛弱、如同貓兒哀鳴般的呻吟聲!
是阿囡?。?
這聲音比任何言語都鋒利百倍!直直刺穿了曹百里混亂瘋狂的大腦!那點被絕望和無助撐起的癲狂堡壘瞬間塌方!他那只砸門的手猛地失力,從門板上滑落!身體重重撞在冰冷的門框上!只剩下那只攥著藥盒、被污泥和渾濁藥液糊滿的手,懸在半空,劇烈地顫抖著,如同寒風中一片徹底浸透、隨時會斷裂的枯葉。
“……藥……”他從喉嚨里擠出一點氣聲,仿佛全身力氣都被剛才那聲孩子的呻吟抽干了,眼底的狂亂被一片巨大的、冰冷的空白取代?!啊I到了……”聲音嘶啞微弱,像瀕死者的最后自語。手里的藥盒還在向下滴著渾濁的污水。
**滋啦——**
令人牙酸的塑料變形聲。
他那只因為寒冷和用力過猛而早已僵硬麻木的手,還在無意識地、恐懼般地死死攥緊!指腹深深掐進了那早已濕透軟爛的紙盒!瞬間!脆弱的塑料瓶板承受不住這股蠻力,在殘破的紙盒內部猛地變形、撕裂!里面那僅存的、可能還有效用的最后一點混懸液體,混合著玻璃碎片(塑料瓶板邊緣破裂)、紙屑和污水的冰涼混合物,猝不及防地從他指縫間如同被擠爆的血漿般猛地噴射涌出!!
一部分糊在了他自己濕透的、沾滿污泥的手臂和衣襟上!更多的則噴濺在眼前那扇深棕色的、冰冷的門板上!留下一灘散發著怪異藥水和污泥氣味的、正在緩緩向下流淌的污濁!像一條盤踞在門上的、粘稠惡心的毒蛇!
曹百里的身體徹底僵住。他看著自己噴射狀沾滿污濁的手臂,看著門板上那灘正在擴散流下的污跡,最后,空洞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只依舊保持僵硬掐握動作、此刻卻只剩下一堆軟爛紙皮和塑料殘骸的手上。
買來了。
送到了。
毀了。
徹底毀了。
“嗬……嗬……”
怪異的、破碎的聲音從他喉嚨深處不受控制地漏了出來。那聲音完全不像人類,更像某種氣管被異物堵塞的野獸瀕死前的窒息。眼淚——冰涼、混濁、裹挾著無盡的污穢和徹底燃燒殆盡的絕望感——毫無預兆地、決堤般瘋狂涌出!沖刷著他臉上早已干涸結塊的泥垢!滑落時在臉頰上拖出一道道骯臟的水痕!他張開嘴,似乎想發出聲音,卻只有喉嚨深處被強行撕裂拉鋸的、連不成調的、如同泣血般絕望的粗重喘息!身體像被抽去了所有骨頭,順著冰冷的門框,緩緩滑坐下去!那只摧毀了最后希望的手無力地垂下,骯臟的指尖在深棕色門板上留下最后幾道帶著污水的、歪歪扭扭的指痕。
泥水混合著失敗的毒液,將他徹底釘在了張佳佳門外的地獄階前。
鳳凰山陳家坳的風像無數把蘸了冰水的剔骨刀,刮擦著許艾洲早已濕透麻木的皮膚。老李頭那柄森冷雪亮的雙股鋼叉,在他胸口不足一尺之地微微顫動,叉尖凝聚的雨水落下,滴在腳下腥臊撲鼻的黑泥上,砸出冰冷的坑點。
“探子?”老李頭破風箱般的聲音裹著濃重的旱煙辣味和草藥苦氣,死死盯著眼前這個泥水淋漓的男人,“攀枝花那邊剛塌了路,斷了你主子買的木頭,回頭就冒雨摸進我這窮溝溝?打量老子看不透?!”
“老…老板……”許艾洲喉嚨火燒一樣,舌頭僵硬得幾乎無法彈動,每一次張嘴都灌入帶著鵝糞惡臭的冰冷空氣?!澳尽玖蠑嗔恕Z場的鵝…撲殺……”他語無倫次,試圖拼湊出邏輯,眼鏡片早被泥水糊得只剩模糊光斑,“想…找點應急的鵝……明天……”
“應急?撲殺?”老李頭渾濁的眼里血絲猙獰一跳!干枯的手臂猛地把鋼叉往前一送!叉尖幾乎抵住許艾洲沾滿污泥的襯衫!冰冷的鋼鐵觸感穿透濕透的衣料!“我呸——!!”他喉嚨里爆發出沙啞惡毒的咒罵,口水混著煙渣噴濺而出!“楊家鵝場的瘟疫是你主子帶進來的還是你帶來的?!你們這些城里的大老板,為點錢良心都讓狗啃了!就知道踩著我們的骨頭往上爬!撲殺?我看是你們自己得了黑心瘟!滾!再敢往前一步!老子今天就給你透個窟窿!看你是來買鵝肉還是等著讓人給你骨頭收尸!”
恐懼和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許艾洲的血液!那柄鋼叉絕非虛言恫嚇!老李頭眼底那豁出一切的戾光,是被天災人禍逼到絕路的狼才會有的眼神!他想后退,腳下卻像被粘稠的煉獄徹底吸??!
“不…不是…陳…陳阿婆……”絕望中,一個名字突兀地跳進他即將炸裂的大腦!冷庫里曹百里被打斷的電話!桐梓林!張佳佳口中那個坐在陳阿婆旁邊的女孩!楊家鵝場!所有的碎片瞬間被這個名字釘死!不是天災!是人禍!是陳記那老太婆遞出來的殺招!“是!是陳記老號的陳阿婆?!楊家鵝場是她點炸的?!對不對?!”
這個名字就像一把尖刀插進了火藥桶!老李頭身體劇烈地一哆嗦!鋼叉猛地往回撤了半寸!枯瘦的臉上肌肉狠狠抽動了幾下!渾濁的眼底第一次爆發出濃烈到化不開的……驚駭?!那不僅僅是被人點破真相的驚惶,更像是聽到了某個絕對不能提的、帶著無邊詛咒的禁忌名字!
“放你娘的屁!”短暫的、幾乎讓許艾洲以為對方要退縮的驚惶過后,老李頭的爆發更加歇斯底里!像一頭被戳穿了最后傷疤而徹底狂暴的野獸!鋼叉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不再是恐嚇,而是直直朝許艾洲心口猛捅!角度毒辣!“誰他媽派你來點火的?!老子撕爛你的嘴?。?!”
許艾洲魂飛魄散!全身僅存的力氣在求生本能下猛地爆發!他不是要躲!而是被求生欲驅使著向側旁更加污穢渾濁的泥沼中猛地撲倒!冰臭的泥水混雜著鵝糞腐爛草料的氣味瞬間沒頂!
噗嗤!
鋼叉擦著他肩頭劃過,狠狠扎進了他剛才所站位置后方黑泥地里!叉尖入泥至少半尺!劇烈的震動帶得老李頭一個趔趄!
許艾洲半個身子泡在惡臭冰寒的泥漿里,水濺入眼睛,鼻腔灌滿泥腥,耳朵嗡嗡作響。巨大的后怕和求生的欲望讓他手腳并用地掙扎著,雙手在冰冷滑膩的淤泥中瘋狂劃動,試圖抓住任何東西將自己帶離這柄叉子的范圍!混亂中,指尖猛地觸碰到一個半埋在惡臭污泥深處的、異常堅硬、邊緣鋒利的、像石頭又不是石頭的東西!
哐當!
一聲悶響!不是他掙扎的聲響!是破屋的門!那個被風雨拍打了無數次的、早已歪斜的破木板門,在鋼叉脫手、老李頭趔趄的瞬間,被更加狂暴的狂風猛地拍開,狠狠砸在里面的泥墻面上!
狂風如同強盜般瞬間涌入!
老李頭猝不及防,被這更大的力量帶著向后一個趔趄,直接撞在門框上,喉嚨里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屋子里那盞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白熾燈泡被這猛烈的氣流灌入,光線劇烈地、閃爍不定地搖擺起來!整個昏暗破敗的內室像是活了過來的怪獸腸胃,在明滅的光影中詭譎變幻!
借著那搖曳閃爍、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昏黃光線,許艾洲在泥水中瘋狂撲騰、竭力抬頭的一瞥!僅僅是一剎那!
在燈光被風吹得最高、最亮的那個瞬間!
目光越過破敗的門框!穿過里面堆積如山的破爛農具、散發著難聞氣味的飼料麻袋——直刺那個最靠里的、鋪著爛草席的土炕!
炕下那堆黑黢黢、如同蛇窩般半埋在潮濕泥地上的破爛雜物堆里,赫然有一個眼熟的、半開著口的碩大麻袋!那粗糙的土黃色布面上,一個殷紅如血、扭曲如蛇的印記在燈光下如同烙鐵般燙進許艾洲的視網膜!
那個如同巨蛇環伺、纏繞著陳字印章的醒目印戳!和攀枝花宏林木業那份最終把他們帶入這場絕境的供貨合同上,那個蓋在公章旁邊的、代表著最終付款憑證的私章印記!分毫不差?。。?
心臟在胸腔里猛然炸開!像被一柄冰冷的重錘轟然擊中!血,是冷的!一股寒流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那枚印戳如同死神的烙??!清晰地昭示著這條貫穿了木料斷供、鵝場撲殺、直至眼前這柄差點要他性命的鋼叉所代表的——惡意的鎖鏈!
攀枝花!陳家坳!陳!阿!婆!所有的線!都在這一刻!
轟然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