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斷筋湯底浮蛇影
- 香港榕記燒鵝在成都開分店啦
- 深圳楚留香
- 3590字
- 2025-07-30 17:24:46
蹄花湯的濃香在潮濕的晨霧里凝固成白色的絲線,卻被那頂鴨舌帽下擲出的威脅生生斬斷——“吃干凈。”三個字帶著岷江河底卵石般的冰冷質(zhì)地,砸在油膩的方桌上。那碗被紅油染得如同血污的蹄花湯,還在微微冒著詭譎的熱氣。
許艾洲捏著勺柄的手指瞬間冰僵,骨髓里最后一絲從湯里汲取的暖意被抽空,寒氣從腳底破損的凍瘡口一直竄到天靈蓋。懷里那張拓著半個“蛇環(huán)”的熱敏紙殘片,如同燒紅的彈片灼烤著胸膛。張佳輝腮幫子上嚼蹄筋的動作猛地停住,筋肉虬結(jié)的右手已然悄無聲息地滑到桌下,隔著油膩的褲袋布料,死死攥住了那把斬骨刀的短柄!刀尖似乎能隔著布料刺穿掌心。
空氣繃緊如被拉扯到極限的牛筋。
“咳咳……”一直搖著蒲扇盯著爐火的張伯,喉嚨里突然溢出幾聲渾濁的咳嗽。他佝僂的背脊像被無形的手壓得更低了些,放下蒲扇,慢騰騰地站起身。那雙布滿厚繭和老繭、如同青城山老樹根般的手,顫巍巍地挪到巨大的湯鍋蓋子上。鍋蓋沉實(shí),邊緣被長年累月的水汽和油星浸染得烏黑油亮。他枯瘦的手指微微用力。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敲在繃緊神經(jīng)上的脆響。不是掀開鍋蓋的摩擦聲,而是鍋蓋側(cè)面一個極不起眼的黃銅卡扣被撥開的聲響!
那戴鴨舌帽的食客眼皮似乎極其輕微地掀動了一下,帽檐下的陰影里,那道冰冷注視的銳度沒有絲毫改變,像釘子一樣牢牢釘在許艾洲身上。
張伯恍若未覺。他只是吃力地、一點(diǎn)點(diǎn)地挪開沉重的鍋蓋,比之前更加洶涌澎湃的白色水汽轟然噴涌,如同雪山深處爆發(fā)的微型雪崩,瞬間席卷了整個店鋪狹小的空間!滾燙、濕潤、夾雜著濃烈到化不開的蹄花骨膠原香氣的白霧,像一張濃得化不開的紗布,瞬間蒙蔽了所有人的視線!咫尺之間也變得模糊一片!
“霧大,加火。”張伯嘶啞的聲音在白霧里飄忽不定。
就是現(xiàn)在!
張佳輝眼底的精光在濃霧中炸裂!他一直緊繃如待發(fā)弓弦的身體猛地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不是沖向門口!也不是撲向那個神秘的食客!而是以一種近乎違反重心的姿勢,矮身!蹬地!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巨力從后面狠狠推了一把,后背重重撞在許艾洲所坐的條凳上!力量奇大!
砰!嘩啦——!
條凳被這巨大的撞擊力猛地推翻!許艾洲猝不及防,連人帶面前那碗血紅色的蹄花湯一起向后倒去!粗瓷大碗在空中翻轉(zhuǎn)!滾燙的、混著刺鼻紅油的湯水如同潑出去的血水,當(dāng)頭澆下!
“啊!”許艾洲下意識地閉眼縮頭,滾燙的湯汁潑在他裹著的破舊夾克上,刺鼻的辣油味嗆得他眼淚直流!肩膀和后背傳來劇痛!但更讓他魂飛魄散的,是懷里那灼熱的存在——那張紙!
就在身體后仰的瞬間,他的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不是去擋潑來的熱湯,而是本能地、不顧一切地護(hù)向胸口內(nèi)側(cè)!那致命的證據(jù)絕不能暴露!更不能被熱湯潑濕顯影!
混亂中,他只來得及在夾克內(nèi)側(cè)蹭了一把,便將手掌緊緊按在胸前!油膩夾克和里面薄薄的襯衣成了最后一道屏障!紙片黏糊糊地貼在皮肉上,那半邊劍穿圓環(huán)的印記,隔著兩層布料,依舊燙得像要燒起來!
就在許艾洲倒地、潑湯、護(hù)胸的電光石火之間!
張佳輝借著撞翻條凳的反作用力,身體如同游魚般猛地反向竄出!目標(biāo)直指那神秘食客所在的角落!被濃霧掩蓋的眼角卻凌厲地掃過張伯剛剛掀開的湯鍋!巨大的鐵鍋被爐膛文火舔舐著鍋底,鍋內(nèi)奶白色的濃湯因他的撞擊而劇烈晃蕩,大塊肥厚的蹄花在粘稠的湯里沉浮,其中靠近鍋壁的一塊尤其肥厚透明,膠質(zhì)的蹄筋被熬煮得幾近融化,隨著湯波一蕩,一個不起眼的灰白色點(diǎn)狀物從那塊蹄筋與皮的夾層中浮了上來,像一小粒沉入湯底的砂礫,極小,極不起眼,卻在奶白的湯底里異常扎眼——那是一截被斬斷的、泛著生鐵冷光的……細(xì)小斷頭釘?!
濃霧翻卷中!一道更加迅捷、更加狠厲的黑影已如獵豹般撲至!不是張佳輝!是那戴鴨舌帽的食客!他似乎完全無視了潑湯的混亂和倒地的許艾洲,目標(biāo)只有一個人!
砰!咔嚓!
矮桌上的另一碗蹄花湯被食客撲來的身影直接帶飛!粗瓷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湯水和碎渣濺射開!食客的身影毫不停滯,一只戴著黑色薄皮手套的手如同鐵鉗,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快如閃電地抓向張佳輝的后頸!指尖所向,竟是要直接捏碎喉骨!
千鈞一發(fā)!
張佳輝像是背后長眼,前沖之勢猛地頓住!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般突兀地向左側(cè)傾倒!整個動作僵硬詭異得不像活人!那致命的一爪擦著他的脖頸掠過!手套的皮革甚至蹭到了他鬢角燒焦的那綹頭發(fā)!帶起的勁風(fēng)割得皮膚生疼!
“狗日的耍戲法?!”食客似乎完全沒預(yù)料到這種近乎柔術(shù)軟骨功的閃避方式,低罵一聲,帶著濃重的驚愕!他攻勢不減,手腕翻折,化爪為掌,帶著更沉重的風(fēng)壓朝著張佳輝傾倒露出的腰肋處狠狠拍下!這一下若是拍實(shí),內(nèi)臟都能震碎!
“耍你老母!”張佳輝喉嚨里迸出獸吼!他倒地的姿態(tài)更加離奇!腰腹核心筋肉猛地一擰一送!整個人竟如同被無形繩索牽扯的提線木偶,硬生生以極其詭異的角度貼地向后滑出半尺!同時!他的右腳后跟如同隱藏的彈簧刀!猛地向上、向后!倒撩而起!
腳后跟狠狠蹬在角落那堆疊著的、用來裝花椒粗鹽麻袋的木柴垛上!最上面那袋干花椒被這巨大的力量踹得凌空飛起!沉重的麻布袋口在空中被巨大的力量崩開!里面的花椒粒子瞬間如同紅色的微型彈片!朝著食客當(dāng)頭蓋臉激射而出!
噗噗噗噗——!
無數(shù)干燥、堅硬、細(xì)小如沙粒的花椒帶著恐怖的動能,如同霰彈槍射出的鉛砂,劈頭蓋臉砸向食客的臉和眼睛!瞬間迷眼!更帶著濃烈到刺鼻的辛麻氣息!
“咳!操——!”食客發(fā)出一聲吃痛的悶哼!下意識地抬手格擋!進(jìn)攻瞬間被打斷!
“閃人!”張佳輝一聲暴喝!人已經(jīng)像泥鰍般從食客腳邊溜了過去!目標(biāo)直指后廚那道掛滿油污的破布簾子!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地上,許艾洲剛從摔懵和辣油刺痛中回過神,眼睛被辣油和汗水糊得睜不開,隱約只看到一條人影朝著廚房狂沖!他手腳并用,掙扎著就要爬起!
就在張佳輝的手即將撩開布簾的剎那!
嗤啦——!
一聲銳器撕裂布帛的脆響!一道黑沉沉的寒光猛地從布簾后閃電般刺出!快!狠!毒!角度刁鉆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張佳輝咽喉要害!
刀!是剔骨的尖刀!
布簾后有人?!
張佳輝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前沖之勢已無法停止!他腦子里嗡的一聲!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死亡的氣息冰冷刺骨!
在這絕對的生死一線!他潛藏在骨髓里的、在無數(shù)片場武戲和巷戰(zhàn)爭斗中淬煉出的本能被引爆!身體以超越極限的反應(yīng)猛地后仰!同時右臂如同揮舞燒鵝鋼釬般猛地向上格擋!
噹——!噗!
刺耳的金鐵交鳴和利刃入肉的悶響同時炸開!擋是擋住了!那柄尖刀被格得偏移!刺穿了他的右臂外側(cè)!鮮血瞬間飆射!疼痛如同電流炸裂神經(jīng)!
幾乎就在張佳輝擋刀受傷、動作停滯的瞬間!
那個被花椒迷了眼的食客!已經(jīng)強(qiáng)行抹開臉上的刺痛和麻痹!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暴熊!完全不顧濺入眼睛的花椒帶來的燒灼劇痛!眼中只剩下滔天的殺意!他低吼一聲!合身撲上!兩只戴著手套的大手如同鐵鑄!放棄一切花巧!直接朝著張佳輝的前胸要害!以純粹的力量和速度!狠狠推出!排山倒海!
完了!格擋的右臂還在劇痛發(fā)麻!身體被布簾后的一刀硬生生釘在原地!面對這凝聚全力的致命一推!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就在這絕殺時刻!一道佝僂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插了進(jìn)來!是張伯!他不知何時摸到了戰(zhàn)場邊緣!干枯瘦小的身體爆發(fā)出與年齡完全不符的敏捷和決絕!像一枚被投石機(jī)擲出的石頭!用他整個佝僂的軀體!橫著!狠狠撞向撲殺食客的腰眼!
砰!
沉悶的撞擊!力量不大,卻精準(zhǔn)地破壞了食客重心前壓的支點(diǎn)!那排山倒海的雙推掌軌跡瞬間偏移!擦著張佳輝的左肩衣角拍空!食客自己也因下盤被撞而微微踉蹌!
“張伯?!”張佳輝一聲驚吼!
“快走——!”張伯嘶啞的咆哮在撞上食客的瞬間炸響!帶著一種豁出性命的瘋狂!同時!他那雙枯干的手竟順著撞擊之勢,死死扣住了食客黑色皮衣的下擺!用盡全身力氣向后扯拽!如同枯藤纏上大樹!
“老棺材!”食客徹底暴怒!左手猛地回抓!如同鐵鉤般掐住了張伯枯瘦的脖頸!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脆響在濃霧中異常清晰!
張伯的頭顱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猛地向后彎折!口中噴出一口混著血沫的濃痰,雙眼暴突!整個身體瞬間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般軟塌下去!但他那雙扣在食客衣擺上的枯手!依舊死死攥住!指甲深深摳進(jìn)衣料纖維里!如同焊死!
濃霧翻滾。爐膛里的柴火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噼啪”響。
灶臺鐵鍋的濃湯表面,那塊浮沉著半截斷釘?shù)奶慊ū环序v的湯波推涌著,撞向了鍋壁。那枚泛著冷光的釘頭徹底暴露在奶白色的湯水之上,指向霧中最激烈的戰(zhàn)團(tuán)中心。
張伯佝僂的身體軟軟掛在食客臂彎。食客狂暴地試圖掙脫那雙死而不松的手。
布簾后持刀的黑影似乎因張伯的死亡而微微僵了一下。
這零點(diǎn)幾秒的凝滯,是用命換來的空隙!
“走!”張佳輝睚眥欲裂!鮮血順著右臂汩汩而下!他左手猛地抓住剛掙扎爬起的許艾洲的后衣領(lǐng)!如同拖拽一袋沉重的貨物,用盡全身殘余的力氣,撞開那道沾滿油污的破布簾!踉蹌著撲進(jìn)了后廚黑暗狹窄、散發(fā)著濃烈腥膻氣息的通道!
濃霧吞沒了前店的慘劇。
唯有鐵鍋中那截指向前方的斷釘,在沸騰的湯波里沉浮。
還有鍋底文火舔舐著生鐵,發(fā)出永不熄滅的,微弱又執(zhí)拗的燃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