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離王府側門就差幾步。

轟隆！噼——啪！砰！嘩啦——！

一連串巨大的、沉悶的爆炸聲猛地撕裂夜空！緊跟著是無數尖銳的撕裂聲、撞擊聲、木頭折斷的爆響！

地面狠狠一抖，周牧被震得一個趔趄，差點撲街。

他猛地回頭。

西北角方向，王府深處，亮得刺眼！

一團耀眼的火球騰空而起，是黑火藥成功引爆了一池子發酵已久的糞水，產生的化學反應。

紅的、金的、紫的、綠的…無數道刺眼的磷光拖著長長的煙尾巴，瘋狂地竄上天，然后炸開成巨大的、絢爛無比的花！

火樹銀花不夜天？

不！

是糞坑炸了，帶著里面不知道積攢了多少年的“精華”，崩上了天！

糞水混合著硝煙、泥土、碎冰渣子，被狂暴的沖擊波裹挾著，像天女散花一樣，鋪天蓋地地往下砸。

中間還夾雜著燃燒的木屑。

“我的親娘咧！年獸來啦？！”

“放炮仗啦？誰他媽把炮仗庫點啦？！”

“王爺！暖閣！暖閣那邊！”

尖叫、哭喊、絕望的嘶吼瞬間淹沒了王府，徹底亂套了！

周牧看著這漫天飛濺的火星子和燃燒的碎屑，嘴巴微張。

他猛地一拍大腿，低聲罵了句。

“哈哈哈哈，艸！這才對味兒！這才叫過年！夠響，夠亮，夠熱鬧！”臉上掠過一絲狠厲的快意，轉身就朝側門沖去。

剛摸到門邊陰影。

“周木頭？！站住！你他媽在這兒鬼混什么？！”

一聲暴喝在身后炸響。

周牧心里罵了句娘，暗嘆倒霉，慢慢轉過身。

李護衛！那張帶疤的臉在遠處跳躍的火光下更顯猙獰。他身后還跟著兩個氣喘吁吁、一臉驚魂未定的護院。

三個人都穿著新棉甲，李護衛手里死死攥著一個明黃色、繡著五爪金龍紋的錦緞木盒，包袱皮上蹭了點灰，顯得格外扎眼。

顯然，他是剛帶著人從宮里領了康熙賞賜給福全的東西回來，完美錯過了爆炸中心。

李護衛眼珠子血紅，又驚又怒地瞪著周牧，再看看王府深處那沖天火光和漫天亂飛的火星子。

“回…回李爺！”周牧瞬間換上驚恐萬分的表情，指著那混亂的源頭，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嚇…嚇死奴才了！奴才聽見響…以為是過年放炮仗出岔子…想…想去找人救火啊！王爺…王爺那邊……”

“救火？！”李護衛一愣，酒精和剛完成御差的那點得意全被眼前的災難嚇飛了。

他像抓住了根稻草，指著周牧和身后的護院狂吼。

“對！救火！你們三個！快去！敲鑼！把能喘氣的都他媽給老子叫起來！打水！快去后頭水井打水！暖閣！王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子把你們全剁了喂狗！”

他根本沒心思琢磨周牧為啥在這鬼地方，寒風吹醒了他渾身的酒氣。

“是！是！奴才這就去！”周牧忙不迭應聲，轉身就想混進亂糟糟的人群。

“等等！”李護衛又吼了一嗓子，指著身后兩個護院，“你倆！跟著他！看緊點！別讓這廢物瞎跑誤事！快去喊人打水！快！”

兩個護院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推搡著周牧就往火光最亮、人聲最鼎沸的方向跑。

周牧心里罵翻了天，只能硬著頭皮往里沖。

到處是狼奔豕突的下人，哭喊聲震天，護院們嗓子都喊劈了，也壓不住恐慌。

周牧低著頭，在人縫里鉆，救火？他是在找空檔！

爆炸點附近熱浪灼人，煙塵彌漫，根本靠近不了，但旁邊的院落也遭了殃，門窗洞開，一片狼藉。

周牧靈機一動，趁亂，七拐八繞，溜到了福全書房所在的院子。

氣浪沖垮了半邊院墻，書房的門歪斜著耷拉下來。

左右飛快掃視，沒人注意這個角落。一閃身，鉆了進去。

借著外面漫天火星子映下的忽明忽暗的光，能看清里面一片狼藉，書架傾倒，瓷器碎片滿地。

周牧眼尖，在翻倒的多寶格角落，幾件東西在殘骸火星的映照下，反射出溫潤的微光。

玉扳指！玉佩！玉鼻煙壺！

他毫不猶豫，一把抓起，塞進懷里。

胸口立刻鼓囊起來。

“呵，福全你個狗韃子！老子替你挑糞挨鞭子，這點破玉連利息零頭都不夠！既然你給閻王爺拜年兒去了，就先放你一馬！”他低聲啐了一口，轉身就往外溜。

懷里的硬物硌著，提醒他必須立刻離開。

他專挑黑暗偏僻的花園小徑跑，成功甩掉了那兩個暈頭轉向的護院。

眼看通往后巷的小門就在前面。

“周木頭？！站住！你懷里鼓囊囊的藏的什么？！”

又是那個催命符般的聲音！

李護衛！他竟然帶著那兩個護院又兜回來了！大概是沒找到管事的人，一臉焦躁。

他一眼就死死盯住了周牧明顯鼓起的胸口，眼神瞬間變得犀利兇狠！立刻警覺了起來。

花園里很靜，遠處的喧囂成了背景音，殘骸燃燒的火星子偶爾劃過夜空，短暫地照亮李護衛那張猙獰的疤臉和兇狠的臉色。

“李…李爺……”周牧聲音抖得厲害，慢慢低下頭，肩膀塌下去，膝蓋一彎，作勢要跪。

“奴才…奴才剛才在那邊…撿了點散碎銀子…想…想孝敬您老……”

他聲音帶著哭腔，身體往下伏。

李護衛死死盯著他的胸口，下意識往前逼近一步，想看得更真切。

就在周牧膝蓋快沾地的瞬間！

他蜷縮的身體猛地像壓縮的彈簧一樣爆開！左腳狠蹬地面！

“滾你媽的！”

一聲壓抑的低吼！

周牧整個人像炮彈一樣撞向李護衛！右腿帶著全身的重量和沖勁，一個兇狠無比的正蹬，結結實實踹在李護衛的小腹上！

“呃啊——！”

李護衛根本沒想到這個一直低眉順眼的賤奴敢反抗！劇痛讓他眼珠暴突，酒精的麻痹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被踹得雙腳離地，向后倒飛！

噗通！

水花四濺！

他仰面砸進了花園冰冷的荷花池里！

周牧看都沒看在水里掙扎撲騰的李護衛，轉身就跑！

用最快的速度沖向那道通往自由的小門。

吱呀一聲。

門開了。

周牧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門外濃重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