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昭蹲在北殿偏殿門口，指甲蓋輕輕刮過第三塊青石板的縫隙。

晨霧未散時她就發現，這磚縫比昨日寬了半分，石面還沾著星點幽藍光塵——那是王令紋激活后才會殘留的灰燼。

她垂眸盯著指腹的光塵，耳邊響起昨夜楚野蹲在這兒時，指節微微發顫的模樣。

“楚野。“她直起腰，轉身時發間銀鈴輕響，正撞進剛端著掃帚走來的玄衣身影。

對方抬眸，眼底是慣常的清冷，可她注意到他握掃帚的指節緊了緊——和昨夜在公告欄前看任務表時，是同一個小動作。

“今晚我值偏殿夜巡。“她把掃帚往地上一戳，聲線漫不經心，“互助組不是要共進退么？

你來搭把手。“

楚野的睫毛顫了顫，目光在她臉上頓了半瞬，又垂下去看自己沾著灰的鞋尖：“好。“

“晚昭！“小灰的掃帚毛從她袖管里鉆出來，掃過她手腕，傳音震得她發麻，“他肯定有鬼！

上回他掃忘川河都能把水掃到三生石上，偏殿這種禁地他能幫什么忙？

你別去！“

蘇晚昭低頭用指甲蓋碾了碾袖管里的掃帚毛，疼得小灰“吱呀“亂叫。

她望著楚野轉身離開的背影，嘴角扯出抹冷笑——他越應得干脆，越說明偏殿里藏著他不想讓她知道的東西。

她倒要看看，這尊裝了千年冰塊的閻王，被人扒了偽裝時，是會炸毛，還是繼續裝啞巴。

子時三刻的偏殿比往常更冷。

蘇晚昭縮在梁上，后背貼著積灰的木梁，望著下方被月光浸得發青的地磚。

小灰早化作一縷灰霧，順著磚縫鉆到了地底，此刻正用掃帚尖戳她腳踝傳音：“他來了！

腳步比平時重半分，玄衣下擺沾著孟婆湯的甜腥氣——肯定剛去過湯窖！“

梁下傳來玄衣拂過空氣的輕響。

蘇晚昭屏住呼吸，看見楚野停在第三塊地磚前，玄衣無風自動，袖口露出一截蒼白手腕。

他沒像苦力鬼差那樣抄起掃帚，反而單膝蹲下，指尖按在磚縫里，喉間溢出低啞咒文：“往生引·開。“

地底突然泛起血色光芒，像面鏡子般映出模糊畫面——醫院走廊，消毒水味混著消毒水味，她前世的自己正貼在病房門上，門里傳來林婉的聲音：“她死了最好，不然遲早發現我們......“

蘇晚昭的指尖掐進掌心。

那是她替林婉擋車的前一夜，她聽見閨蜜和男友密謀吞掉她的獎學金。

畫面里的“她“攥著書包帶，指節發白，可下一秒，畫面突然亮如白晝——她看見自己周身泛起暖光，連眼底的恨意都被那光融成了霧氣。

“啪嗒。“

梁上的積灰簌簌落下。

蘇晚昭猛地驚醒，這才發現自己抖得厲害，差點從梁上栽下去。

她死死攥住房梁，指甲縫里滲出血珠——那光，和她每次安撫冤魂時，從指尖漫開的光，一模一樣。

“出來。“

冷冽的聲音像冰錐扎進耳膜。

蘇晚昭抬頭，正撞進楚野漆黑的眼。

他不知何時站在了梁下，仰頭望著她，唇角還沾著未散的咒文余韻。

月光從他身后的窗欞漏進來，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幾乎要漫到她腳邊。

“喲，查禁書還帶反偵察？“她翻身躍下梁，落地時故意踩得地磚“咔“響，“你這苦力，副業是地府特工吧？“她揚起下巴，掃帚尖戳向地上的血色符文，“你查我前世？

是不是也查過我替她死，她轉身就嫁我男友？“

楚野沒躲。

掃帚尖擦過他胸口時，他甚至退后半步，給她更寬敞的攻擊范圍。

他望著她泛紅的眼尾，喉結動了動：“我查的是你魂體。“他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符文里的光，“你死時執念未生，反而有光。

那是凈化珠才有的'舍身凈心'。“

“凈化珠？“蘇晚昭的冷笑卡在喉嚨里。

她突然想起初到地府時，那些被她安撫的冤魂，消散前總說“好暖，像曬著春日的太陽“。

原來不是她的陰陽眼厲害，是她......是她的魂體有問題？

“所以你是拿我當實驗品？“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看我多善良，好榨干我這雙'能看真相'的眼睛？“她猛地抬腳，重重碾在血色符文上。

磚縫里的光被她踩得支離破碎，前世畫面也跟著扭曲成碎片。

“不是。“楚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滾燙，燙得她想起前世被車撞飛時，撞在柏油路上的那片灼熱。

他低頭盯著她腕間的紅繩——那是前世母親編的，此刻正隨著她的顫抖晃得厲害，“我是怕......“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有人比我還早盯上你。“

“放手。“蘇晚昭掙了掙，沒掙開。

她望著他眼尾泛紅的模樣，突然想起昨夜公告欄前，他捏著任務表時，燭火在他眼底晃出的細碎金芒。

原來那不是燭火，是......是他藏了千年的慌亂？

“硯之，情字一關，比孽鏡還難照。“

沙啞的女聲從殿外飄進來。

蘇晚昭抬頭，正看見孟婆青黛立在霧里，手中南瓜子殼泛著微光。

她指尖輕彈，幽藍結界“咔嚓“裂開道縫。

楚野的手猛地松開，像被燙到了似的縮回袖中。

蘇晚昭沖過結界時，袖管里的小灰突然抖成毛球：“那符文......提到了'上古祭壇'，說凈化珠轉世，必在'血祭之夜'覺醒......“

她腳步頓了頓，回頭望向偏殿。

楚野還站在原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團化不開的墨。

她摸了摸腕間的紅繩，前世母親的溫度似乎還在。

血祭之夜？

覺醒？

她突然覺得喉嚨發緊——原來她替閨蜜擋的那場災，根本不是意外。

接下來三日，蘇晚昭刻意繞開楚野。

她掃忘川河時專挑他不在的時辰，領任務時總往判官助手堆里扎。

可每夜值勤，她總忍不住往偏殿方向多瞧兩眼——那里的月光，好像比別處更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