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的銀光在腳下碎裂成無數片，林野跟著伊萊娜踏上石橋的瞬間，皮膚下的銀血突然劇烈搏動，像有只受驚的雀鳥在血管里瘋狂撲騰。他低頭看向水面，倒影里額頭上的烏鴉印記已經完全睜開眼睛，那抹猩紅比守橋人手杖上的紅光還要刺眼。

“別盯著倒影看。”伊萊娜的聲音帶著緊繃的顫抖，她拽著林野的手腕快步前行，掌心的冷汗濡濕了兩人的皮膚，“靈境的河水會映照出你最恐懼的未來，斷契者就是這樣被吞噬心智的。”

石橋的石板在腳下發出古老的呻吟，每一塊磚面都刻著細密的紋路，拼湊起來竟是無數只閉合的眼睛。林野不小心踩在某塊凸起的石板上，那些紋路突然睜開，露出純黑的瞳孔，齊刷刷地看向他腳踝處——那里的皮膚正泛出淡淡的銀光。

“它們在認主。”伊萊娜的聲音壓得極低，“這些是歷代銜匙者的契約印記，只有銀血覺醒的人才能看見。”她的靴底碾過一塊石板，那些眼睛立刻閉合，化作普通的紋路，“夜巡者當年為了毀掉這些印記，用銀鏈抽碎了半座橋。”

林野這才注意到，石橋的右側有明顯的斷裂痕跡，邊緣的石板呈現出被高溫灼燒過的焦黑色。斷裂處沒有護欄，霧氣從下方翻滾而上，隱約能看見懸空的鎖鏈，鏈節上還掛著銹蝕的徽章——正是夜巡者的蛇與劍圖案。

“就在那里，”伊萊娜的目光掠過斷裂處，語氣里帶著難以察覺的哽咽，“我父親最后一次使用了銀血的力量。他用自己的靈契為代價，暫時封印了斷契者的覺醒。”

說話間，對岸的霧氣突然散去，露出鐘塔完整的輪廓。那是座哥特式建筑，塔身爬滿墨綠色的常春藤，藤蔓間纏繞著細小的銀鏈，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最詭異的是塔頂的時鐘，表盤是用無數細小的齒輪拼接而成，指針卻不是金屬，而是兩束流動的銀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三點十七分移動。

“快到了。”伊萊娜深吸一口氣，拽著林野跑上橋頭的臺階。就在這時，身后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比之前在街道上聽到的更加沉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東西正在靠近。

林野猛地回頭，看見霧氣中浮現出數十個黑影，為首的那人比其他人高出半個頭，黑色風衣的領口別著枚雙層徽章——蛇與劍的圖案外環繞著銀色的荊棘。他的臉依然藏在帽檐下，但林野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像燒紅的鐵絲般刺在自己后頸。

“斷契者！”伊萊娜的聲音里充滿驚恐，她將林野推上臺階，自己轉身抽出飛鏢，“你先去鐘塔找艾薩克，我來拖住他們！”

林野踉蹌著沖上臺階，回頭時正看見那個領頭的夜巡者抬起手。他的掌心沒有淡藍色的光暈，而是盤踞著團黑色的霧氣，霧氣中隱約可見斷裂的靈契符號。當他揮手時，那些黑色霧氣化作無數細小的蛇，朝著伊萊娜竄去。

“快走！”伊萊娜的飛鏢在身前織成銀光網，卻被黑霧輕易穿透，她的肩膀被蛇形霧氣擦過，立刻滲出黑色的血液，“記住，鐘塔的鑰匙在烏鴉的眼睛里！”

林野咬緊牙關轉身狂奔，身后傳來伊萊娜悶哼的聲音，還有斷契者低沉的笑聲。那笑聲像是有實體般鉆進耳朵，帶來尖銳的刺痛，皮膚下的銀血再次躁動，這次卻不是疼痛，而是一種灼熱的憤怒，順著血管涌向心臟。

鐘塔的大門是厚重的橡木制成，表面雕刻著銜匙者的徽章。林野按照伊萊娜的提示，看向門環處——那只青銅烏鴉的右眼是用紅色寶石鑲嵌的，正隨著他的靠近發出微弱的紅光。他將帶著銀血的指尖按在寶石上，門環突然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響，整個大門緩緩向內打開。

一股混合著檀香與金屬的氣味撲面而來。林野沖進鐘塔的瞬間，聽見身后傳來門閂落下的巨響，伴隨著銀鏈纏繞的聲音。他靠在冰冷的門板上喘息，透過門縫往外看，只見伊萊娜被數條銀鏈捆在橋頭的石柱上，斷契者正緩緩走向她，掌心的黑霧越來越濃。

“別擔心她。”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伊萊娜繼承了她父親的自愈能力，銀鏈暫時傷不了她的根本。”

林野抬頭，看見旋轉樓梯的扶手上坐著個穿灰色長袍的老人。他的頭發和胡須都是銀白色的，糾結在一起，上面還纏著細小的齒輪和發條。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瞳孔里像是有無數細小的指針在轉動，看向林野時，那些指針突然全部指向三點十七分。

“艾薩克？”林野試探著開口，掌心的靈契突然發燙，與老人瞳孔里的指針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老人緩緩站起身，動作僵硬得像是生銹的機械。他拄著根雕成烏鴉形狀的手杖，杖頭的眼睛是用黑色玻璃做的，里面封存著團銀色的霧氣。

“阿爾弗雷德的孫子，”他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卻沒有任何溫度，“你的銀血比我預想的更活躍，看來斷契者的出現加速了覺醒。”

林野注意到，旋轉樓梯的每一級臺階都刻著不同的年份，從 1927年一直延續到 2023年。樓梯扶手的欄桿上掛著許多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不同人的照片，每個人的胸前都別著銜匙者的徽章。其中一張照片上的年輕人，有著和林野極為相似的眉眼，胸前的徽章閃著銀光——那是他二十歲時的祖父。

“這些都是歷代銜匙者。”艾薩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手杖輕敲 1947年的臺階，“你祖父就是在這一年覺醒的，當時他和你一樣，以為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

樓梯上方傳來齒輪轉動的巨響。林野抬頭，看見塔頂的齒輪表盤正在發生變化，那些流動的銀光指針突然倒轉，帶動著整個鐘塔開始輕微震動。艾薩克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瞳孔里的指針瘋狂旋轉。

“他來了。”老人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斷契者突破了石橋的封印，看來伊萊娜沒能守住。”他拽著林野爬上樓梯，手杖在臺階上敲擊出急促的節奏，“快，我們必須在他進來之前啟動‘渡鴉號’的坐標。”

林野被拽著穿過層層旋轉的樓梯，每上一層，周圍的景象就發生一次變化。有的樓層擺著蒸汽時代的機械，有的則放著現代的電腦，屏幕上顯示著不斷跳動的數據流。最頂層的閣樓里，竟停放著半截火車車廂，車身上刻著“渡鴉號”三個金色的字，車窗里透出溫暖的橘黃色光芒。

“這就是你祖父當年乘坐的時空列車。”艾薩克撫摸著車廂的鐵皮，聲音里帶著懷念，“他就是用這個穿越不同的時空，收集修復靈境的材料。”他指向車廂門口的控制臺，“那里有個鑰匙孔，只有完整的靈契才能啟動。”

林野看向控制臺，那里果然有個烏鴉形狀的鑰匙孔。他剛想掏出銅鑰匙，就聽見鐘塔底層傳來劇烈的撞擊聲，伴隨著銀鏈斷裂的脆響。艾薩克的瞳孔突然收縮，所有的指針都停在了三點十七分。

“他找到進來的路了。”老人將手杖塞進林野手里，自己則走向閣樓的窗邊，“拿著這個，它能指引你找到‘渡鴉號’的其余部分。記住，斷契者曾經也是銜匙者，他的靈契之所以斷裂，是因為……”

最后幾個字被劇烈的爆炸聲吞沒。林野看見艾薩克的身影在火光中變得透明，化作無數銀色的光點融入車廂。斷契者的黑色風衣出現在樓梯口，他的帽檐已經摘下，露出張與林野極為相似的臉，只是左眼的位置鑲嵌著枚銀色的齒輪，轉動時發出刺耳的聲響。

“找到你了，我的‘另一半’。”斷契者的聲音像是兩個人在同時說話，他抬起手，掌心的靈契圖案赫然是斷裂的烏鴉，“用你的銀血，讓我變回完整的存在吧。”

林野下意識地舉起艾薩克留下的手杖，杖頭的黑色玻璃突然裂開，里面的銀色霧氣涌出，在他面前凝成半透明的屏障。他感到掌心的銅鑰匙正在發燙，與車廂的鑰匙孔產生了強烈的共鳴，皮膚下的銀血順著血管涌向指尖，在空氣中畫出完整的靈契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