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霧氣凝成的屏障在斷契者的注視下泛起漣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林野握著艾薩克留下的手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杖頭涌出的銀光正順著他的手臂蔓延,與皮膚下的銀血產生共振,在袖口處交織成半透明的烏鴉翅膀。
斷契者左眼的齒輪轉動得越來越快,發出尖銳的摩擦聲。他那張與林野相似的臉上,嘴角正以詭異的弧度向上牽扯,露出兩排泛著銀光的牙齒——那不是人類的牙齒,而是細小的金屬齒片,咬合時發出咔嗒的脆響。
“你看,我們多像。”斷契者抬起右手,掌心斷裂的靈契突然滲出黑色液體,在地面上匯成蜿蜒的溪流,“同樣的銀血,同樣的靈契,只是你比我幸運,生在了和平的年代。”他的左手按在左眼的齒輪上,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而我,只能在時間的裂縫里,啃食自己的記憶活下去。”
林野感到掌心的銅鑰匙燙得驚人,鑰匙柄上的烏鴉圖案突然活了過來,展開翅膀在他手背上盤旋。“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因緊張而發顫,但握著手杖的手卻異常堅定,“艾薩克說你曾經也是銜匙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為什么?”斷契者突然狂笑起來,黑色風衣在笑聲中劇烈抖動,露出里面層層疊疊的銀色鎖鏈,“因為我們的祖父,那個偉大的阿爾弗雷德!”他猛地向前一步,黑色液體組成的溪流瞬間暴漲,朝著林野腳下蔓延,“他為了保護所謂的平衡,親手斬斷了我的靈契,把我丟進時間的廢墟里!”
閣樓的地板在黑色液體的浸泡下發出滋滋的響聲,木板表面的漆層剝落,露出下面刻著的符號——正是銜匙者的靈契圖案,只是每個圖案都有一道清晰的裂痕。林野這才發現,整個閣樓的地板竟是用無數塊刻著靈契的木板拼接而成,在黑色液體的侵蝕下,那些符號正一個個熄滅。
“看到了嗎?”斷契者的聲音里充滿瘋狂,“這些都是和我一樣被犧牲的銜匙者。阿爾弗雷德創造了‘渡鴉號’,卻也創造了吞噬同伴的深淵。”他指向那半截火車車廂,黑色液體突然順著車廂的車輪縫隙涌上去,“現在,輪到你來償還這筆血債了。”
林野后退時撞到了“渡鴉號”的車廂壁,鐵皮傳來的震動讓他突然想起艾薩克的話。他猛地轉身撲向控制臺,將發燙的銅鑰匙對準烏鴉形狀的鎖孔。就在鑰匙即將插入的瞬間,斷契者的黑色液體化作巨蛇,狠狠撞在銀色屏障上。
屏障劇烈搖晃,林野被震得后退半步,鑰匙脫手落在地板上。斷契者趁機向前逼近,左眼的齒輪突然彈出細小的尖刺,刺破皮膚嵌進眼眶,黑色的血液混著機油般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放棄吧,”他的聲音里帶著蠱惑的磁性,“融合我們的銀血,才能讓靈境恢復平衡。你以為阿爾弗雷德真的是英雄嗎?他只是把毀滅推遲了而已。”
林野在混亂中摸索到鑰匙,指尖觸到的瞬間,皮膚下的銀血突然爆發式地涌動,順著血管沖向心臟。他感到一股灼熱的力量從胸腔炸開,眼前浮現出無數破碎的畫面:祖父年輕時在火車上調試羅盤,伊萊娜的父親在石橋上燃燒靈契,還有個模糊的身影在實驗室里哭泣,左眼不斷滲出銀色的液體……
“那是我的記憶。”斷契者的聲音帶著痛苦的顫抖,“也是你的宿命。”他的黑色風衣突然裂開,露出胸口的烙印——那是個被銀鏈纏繞的烏鴉圖案,與林野手心里的靈契完全對稱。
銀色屏障在黑色液體的持續沖擊下出現裂痕,林野能聞到自己頭發被灼燒的焦味。他不再猶豫,將銅鑰匙狠狠插進鎖孔。“渡鴉號”的車廂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鳴笛聲,車窗里的橘黃色光芒暴漲,將整個閣樓照得如同白晝。
控制臺的儀表盤突然亮起,無數指針開始瘋狂轉動,顯示出跳動的坐標數字。林野的腦海里涌入大量信息,關于靈境的構造,關于銀血的起源,關于時間裂縫的形成……他這才明白,所謂的時間之鑰根本不是實體,而是存在于每個銜匙者血脈里的時空坐標。
“不!”斷契者發出憤怒的咆哮,黑色液體凝聚成巨手,朝著林野抓來。就在這時,“渡鴉號”的車廂門突然打開,里面涌出的銀光形成漩渦,將黑色巨手瞬間吞噬。
林野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車廂內傳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斜。他看見車廂內部的座椅上坐著無數半透明的人影,每個都穿著銜匙者的制服,其中一個正是艾薩克,他的手里握著本翻開的日記,頁面上的字跡正在快速流動。
“快進來!”艾薩克的聲音從漩渦中傳來,帶著焦急,“斷契者正在吸收鐘塔的能量,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斷契者的黑色風衣已經完全被銀色液體浸透,左眼的齒輪開始脫落,露出下面空洞的眼眶,里面不斷涌出黑色霧氣。“你逃不掉的!”他的身體正在發生詭異的變化,骨骼發出錯位的聲響,整個人朝著非人形態扭曲,“銀血的共鳴已經建立,無論你跑到哪個時空,我都能找到你!”
林野被漩渦的吸力拽向車廂,路過控制臺時,他下意識地抓住上面的操縱桿。就在身體即將進入漩渦的瞬間,他回頭看向斷契者——對方的肩膀上浮現出個模糊的印記,那是半塊銜匙者的徽章,另一半赫然與林野錢包里祖父留下的殘片完全吻合。
“你是……”林野的疑問被淹沒在車廂的鳴笛聲中。他感到身體穿過了某種柔軟的屏障,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斷契者憤怒的嘶吼變得越來越遙遠,最后化作細小的光點,消散在銀色的時空中。
車廂內部出奇地安靜,那些半透明的人影正緩緩轉過身,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悲憫的表情。艾薩克站在最前方,手里的日記已經合上,封面上刻著行小字:“當渡鴉再次起飛時,斷裂的靈契將重圓。”
林野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靈契圖案正在發生變化,烏鴉銜著的鑰匙上,多了道細微的裂痕。皮膚下的銀血依然在躁動,但這次不再是疼痛或憤怒,而是一種奇異的歸屬感,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另一半。
“我們要去哪里?”林野的聲音在車廂里回蕩,帶著空曠的回響。
艾薩克翻開日記,展示出其中一頁的地圖,上面用銀線標注著復雜的路線。“去找‘渡鴉號’的前半段。”他的手指點在地圖中央的紅點上,“那里有阿爾弗雷德留下的最后線索,關于斷契者的真相,關于銀血的秘密,都藏在時間的原點。”
車廂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窗外的銀色時空開始出現黑色的斑點。林野扶住搖晃的座椅,看見那些斑點正在快速擴大,隱約能辨認出是斷契者的黑色霧氣。
“他跟來了。”艾薩克的臉色變得凝重,將日記塞進林野手里,“銀血的共鳴讓時空坐標變得不穩定,我們必須在被追上之前找到前半段車廂。記住,日記里的烏鴉標記會指引你,千萬不要相信任何關于‘融合’的說法——”
最后幾個字被強烈的白光吞噬。林野感到手心的日記突然發燙,封面上的烏鴉圖案活了過來,化作實體的鳥兒從他掌心飛出,朝著車廂前方的黑暗沖去。他下意識地追了上去,卻沒注意到自己的左眼,正泛起與斷契者相同的銀色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