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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太子奔金陵

宋安此刻踏前半步,聲音里裹著恨意:

“劉澤清身負淮安總兵之職,不思保境安民,反縱虎狼之師屠戮我淮安婦孺!”

“殿下與臣親睹其暴行,險些喪命于其屠刀之下......”

說到“屠刀”二字時,宋安喉頭像是被什么哽住,猛地一滯。

在宋安詳述的劉澤清部殺良冒功的樁樁惡事中,

尤其提到王把總為湊軍功,竟將三十幾名老弱綁作流寇斬首。

黃得功鐵掌重重砸在紫檀案幾上,震得桌上茶盞傾倒,茶水順著木紋蜿蜒:

“劉澤清此等行徑,當受凌遲之刑!”

他刀柄上的紅穗簌簌亂顫,

“當年剿張獻忠時,這廝就敢殺驛卒充流寇,如今倒把屠刀對準父老了!”

鐵鱗甲隨他轉身嘩啦一響,眼中迸出血絲,

“殿下若允,末將愿領兵前去,割了那腌臜貨的舌頭掛上淮安城門!”

話音未落,黃得功已轉向殿門,似要立刻沖出去。

“將軍且慢!”

朱慈烺突然按住案上輿圖,

“江北四鎮互為犄角。此刻問罪劉澤清,高杰、劉良佐必反,屆時外寇未至而內亂先起。”

他眼中寒光一閃而過,

“劉澤清這把刀本宮還要用。他欠的血債,本宮日后必當清算。”

一陣微風吹入大廳,案上的行軍輿圖被風掀起一角,簌簌作響。

朱慈烺轉而看向韓贊周,從袖中拿出三卷黃綾:

“韓大伴,本宮委你重任,即刻啟程,聯絡其余三鎮總兵。”

他食指壓住第一道黃綾上的蟠龍紋,

“福王在南京已有六部印信,本宮如今能給的只有三樣東西,”

“給劉良佐‘總制兩淮’的虛銜、高杰母親‘七鳳誥命’的恩典,還有——”

他頓了頓,

“劉澤清加太子太保,凡經淮安漕船許抽兩成作養兵資。”

韓贊周神色悲戚,眼眶微微泛紅,捧著黃綾的手停在半空。

朱慈烺忽然按住他枯竹般的手腕:

“且將家仇暫寄心頭。令侄元銘與本宮有緣相交,他無辜慘死,本宮定給你一個交代。”

老太監將黃綾按在胸口,聲音略帶哽咽:

“老奴就是爬,也要爬過三鎮十八營!”

黃昏的斜陽斜刺入大廳,朱慈烺玄色蟒袍在光暈中流轉。

他指尖按在輿圖淮安二字上,忽然轉向侍立左側的宋安:

“擢宋安為東宮侍衛試百戶職銜,暫統黃總兵所撥三百卒,待南都定鼎后由吏部實授。”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拍案角,

“將高進忠、王把總及其部眾殺良冒功者,悉數囚車押送南京!”

“本宮要在孝陵衛校場設三司會審!”

窗外傳來歸鴉的嘶鳴,宋安眼中精光一閃,拱手道:

“臣請殿下備好虎頭鍘,臣要當著南京百姓的面,把王把總的手指一根根塞回他嘴里!”

朱慈烺廣袖一振,帶倒了案頭茶盞。

他盯著黃得功鐵塔般的身形:

“黃將軍點三千鐵騎為前導,兩萬精兵結陣殿后,取道滁州直趨南京。”

碎瓷間茶湯蜿蜒如血線,

“三日后的卯時三刻,本宮要望見燕子磯!”

“末將領命!”

“定在卯時三刻前為殿下踏平前路!”

黃得功聲如洪鐘,轉身時鐵靴碾過地上的碎瓷。

夕陽將他的影子投在輿圖上,像一尊染血的戰神。

廳外忽然刮起狂風,將“南京”二字上的墨跡吹得模糊,宛如一片正在暈開的血漬。

......

時維仲夏,麥浪碎金。

官道煙塵驟起,兩萬精兵鐵甲森然,如玄色洪流滾滾東進。

旌旗獵獵,鐵蹄叩地震撼大地,悶雷般的轟鳴碾過四野。

朱慈烺斜倚錦墊,指尖挑開車簾一線。

窗外,跪拜的官吏與驛亭柳色皆成模糊掠影,唯余鐵蹄叩地的沉重回響,聲聲嵌入心魄。

黃得功銀甲映日,控韁游弋于軍陣之間,似一柄寒刃游走于墨色龍鱗之間。

三日風塵淬盡,暮色熔金之際,應天城堞的輪廓終于撞入眼簾。

朱慈烺忽叩車壁,聲如碎玉:

“駐——”

軍令如刀切弦斷,震耳轟鳴戛然而止。

前列戰馬嘶鳴人立,鐵蹄濺起的碎石如急雨砸落盾牌。

某個年輕士兵舔了舔滲滿沙塵的皸裂嘴唇,血銹混著汗堿的咸腥彌漫齒間。

三里外,城樓燈火次第亮起,宛如巨大棋盤上落下的星火點點。

“太子令——依山勢扎營!”

親兵縱馬疾馳,呼喝次第蕩開。

朱慈烺垂眸,拂去袖上浮塵,于金陵漸起的暮靄中,靜候韓贊周。

......

帳外更鼓聲忽遠忽近,如漏沙淌過心澗。

朱慈烺指尖反復摩挲著袖口蟠龍金繡——

這是日前從老太監行囊里尋來的舊物,金線已褪成暗褐,針腳間凝著陳年香灰。

五更梆子撞碎最后一縷夜色時,帳外忽然傳來戰馬噴鼻聲。

親衛掀開氈簾的剎那,夜風卷著草屑撲入帳中,混著塵土與汗酸的氣息。

朱慈烺抬眼。

韓贊周回來了!下擺正往下瀝著泥水,在毛氈上暈開深斑。

宋安牛皮護腕的銅扣蒙著水汽,甲胄縫隙里竟夾著半片濕漉漉的柳葉,分明是從秦淮河畔連夜疾馳而來。

“啟稟殿下!”

韓贊周抬手拭去額上汗珠,嘴角噙笑,躬身稟道:

“三鎮總兵俱已聯名具表,愿舉旗擁立殿下,效犬馬之勞共扶明祚。”

他枯瘦的手將那份聯名表恭敬奉上。

朱慈烺面上波瀾不驚,只接過表章略掃一眼:

“韓伴伴櫛風沐雨,九死一生,終不辱命!”

他頷首贊許,眼中卻無半分意外,早將三鎮心思看得分明。

各鎮總兵早已淪為地方軍閥,手握重兵割據自雄。

比起根基深厚的福王,一個年少儲君顯然更易操控。

既能借擁立之功攫取權柄,又占著大義名分——

這般算計下,三鎮又怎會舍近求遠,為福王火中取栗?

朱慈烺忽而抬眸,語氣陡然轉冷:

“劉澤清帳下高進忠,殺良冒功王把總及其部眾首級,可曾押解回營?”

韓贊周垂眼盯著案上晃動的燭影,喉結滾動兩回,才擠出聲音:

“這......”

宋安漲紅著臉搶步上前:

“回殿下,帶是帶回來了,不過是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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