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才女卞玉京
- 高危職業:我在明末當太子
- 上官二娃
- 2223字
- 2025-08-02 18:06:56
卞玉京立于斑駁木門前,門縫透進的光束橫貫她半邊衣襟:
“宋大哥,可曾聽聞金陵城近日流傳的童謠?”
宋安茫然地搖了搖頭。
朱慈烺聽得'金陵''南都'在卞玉京唇齒間流轉,恍惚間似看見秦淮河倒映著六朝金粉。
自永樂帝遷都北平后,提及南京時多稱“南京”“南都”,又因行政舊習沿用“應天府”;
而江南的百姓與文人墨客,常以“金陵”寄托歷史情懷,談及“南都”時,往往暗諷朝廷之無能。
卞玉京身為江南才女,對這些稱謂的運用自是信手拈來。
卞玉京背脊忽地繃直,一字一頓地念道:
“黃蘆車,青竹馬,劉字旗,血畫畫。”
她突然側身讓開光帶,整個人浸在陰影中,
“上月錢閣老的門客在“蘭心閣”吃酒,醉后提過一句'江北四鎮,三虎一狼'。”
宋安搓著布滿繭子的手掌,眉頭緊鎖:
“咱是個粗人,這些彎彎繞的字謎聽著腦仁疼。”
“還請姑娘給掰扯明白些?”
陰影爬過她的鼻梁,卞玉京神色凝重:
“這‘黃蘆車’,‘蘆’諧音‘劉’,暗指劉澤清。”
“其麾下兵馬所到之處,猶如那枯黃的蘆葦車肆意碾過,百姓民不聊生。”
她貝齒輕咬下唇,
“‘青竹馬’更甚,說的是他們手段殘忍,劫掠村莊時,竟削竹為籌,以百姓頭顱計數,”
“每殺一人,便插一竹竿于尸堆旁,美其名曰‘標營馬樁’。”
宋安聞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怒目圓睜,拳頭又不自覺地握緊。
卞玉京忽然從陰影里踏出半步,
“所謂‘三虎一狼’,狼吃腐肉,虎搶活物。至于這‘血畫畫’……”
她從忽然抬起臉,眼中寒光一閃,
“劉儒屠早就用山東無數冤魂,給南都那些大人物們畫了一幅百鬼夜行圖。”
“這樣的‘丹青圣手’,豈是幾封訴狀就能扳倒的?”
朱慈烺心頭猛地一沉。
'江北四鎮,三虎一狼'——高杰、劉良佐、劉澤清如三頭惡虎,擁兵自重、割據虐民。
黃得功雖忠誠卻孤立,一匹孤狼。
“訴狀扳不倒...”
朱慈烺低沉的聲音響起,冰冷而斬釘截鐵,
“那就用能扳倒它的東西。”
他沒有明說“能扳倒它的東西”是什么,但這句充滿力量感的話語,讓卞玉京和宋安都瞬間將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卞玉京眼波微動,似有寒星跳躍:
“能扳倒它的東西?”
“公子所指,莫非是另一支筆,另一道狀紙?還是……”
朱慈烺脊背挺直:
“天道昭昭,報應不爽。”
“惡貫滿盈者,終有一日,其賴以作惡的根基,亦將成為其自掘的墳墓。”
卞玉京眸中掠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公子所言天道,自是正理。蒼天有眼,疏而不漏。”
她微微喘息,語氣陡然銳利,
“只是這‘報應不爽’,未免來得……太遲緩!太虛妄!”
“崇禎十五年劉儒屠謊報「德州大捷」,實則屠戮臨清、東昌三村四百余口,以良民首級充賊邀功!”
她語速加快,如錐刺骨,
“兵科給事中韓如愈彈劾其罪,行至山東東昌時,竟遭刺客截殺,血染驛道!”
“數月前,其部洗劫濟寧,再次上演‘標營馬樁’的慘劇,八百商販被砍首充作‘截殺流寇’之功……”
卞玉京言詞如錐,一口氣歷數劉澤清諸多惡行。
朱慈烺身為大明太子,對此類亂象自是有所耳聞。
可此刻化作女子唇間的血淚控訴,震得他喉頭發苦。
逃亡太子的身份如鐵鏈縛住手腳,千鈞重擔壓得他連呼吸都帶著灼痛。
“此賊之惡,罄竹難書!只是——.”
卞玉京柳眉倒豎,朱唇輕啟,字字如刀:
“只是這劉澤清的血畫,顏料怕是紫禁城賜的?”
朱慈烺如遭雷擊!
此女竟敢直刺天子逆鱗,膽識過人!
那句“顏料怕是紫禁城賜的?”像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他靈魂最深處的瘡疤——
那是屬于朱明皇室的恥辱烙印。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仿佛卞玉京的目光穿透了他“朱坤垚”的偽裝,直刺向那個流亡的太子朱慈烺。
宋安聽得目眥欲裂,拳頭狠狠砸在桌上:
“畜生!如此惡行,朝廷難道就無人管束?”
卞玉京唇角勾起新月的弧度,眼里卻結著三九寒霜:
“如今的南都朝廷,紀綱敗壞,袞袞諸公,蠅營狗茍!”
“誰人真心為百姓計?”
“國將不國,大明江山,恐怕真要斷送在這些奸佞之手?”
朱慈烺忽然起身,緩聲說道:
“能在這清源鎮道破廟堂之上不敢言的話,姑娘倒是比六科廊的言官,更敢為生民立命。”
“公子謬贊!”
卞玉京搖了搖頭,語氣蕭索淡然,
“玉京不過秦淮河畔一浮萍,飄零亂世,見慣瘡痍,心有不平罷了。”
“倒是公子這般挽狂瀾于既倒的俠者,方是這沉沉暗夜里的星火微光。”
“姑娘過譽。”
朱慈烺稍作停頓,繼而問道:
“姑娘既遍歷人間瘡痍,倒想聽姑娘說說,你心目中的理想天下,當如何栽種桃源?”
卞玉京頰邊梨渦似冰裂紋瓷器,盛著隔世春意:
“桃源不在武陵溪,而在市井巷陌。”
“當販夫走卒不必獻女求活,當寒門學子不必鬻產求官,”
“當九邊將士不必割耳邀賞,那便是妾身要唱的《太平令》。”
她忽然伸手接住飄落的蛛網,目光渺遠,
“當是逍遙自由,無拘無束,隨性而為,男女皆同。”
話音漸弱,終化作一聲嘆息,
“如此太平盛世,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南柯一夢!”
三人對坐,餅鋪內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靜。
卞玉京描繪的“桃源”——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朱慈烺心上。
這不正是他朱明太子,承天命本該為萬民鑄就的盛世圖景嗎?
卞玉京口若懸河,外表清冷,內心熾熱,更是直言不諱,毫無矯飾。
每句話都像火把投入枯草堆,燎得宋安雙目赤紅。
朱慈烺卻在灼人火光里,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土墻上晃動,
那影子時而似太子蟒袍廣袖,時而又變作乞兒襤褸衣衫。
她所論之事,多涉天下蒼生、世間時局。
卞玉京仿若帶著一份浪漫的理想主義情懷。
心中似有一方天地,既不拘于世俗,亦不囿于情愫,只隨本心而走,坦蕩而磊落。
子夜啟程時,宋安給馬蹄裹了三層粗布。
朱慈烺策馬掠過曬谷場,驚起麥垛里棲息的夜梟,那畜生撲棱棱飛向土地廟飛檐。
夜色如墨,仿佛要將他們吞噬,只有偶爾閃爍的微弱星光,為他們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