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古籍區的木樓梯踩上去會發出“吱呀”的呻吟，像老人在咳嗽。林小滿抱著《敦煌遺書校注》往上走時，指尖又開始發麻——這是她最近才發現的規律，越是靠近那些年份久遠的舊書，能力反應就越強烈。

“小滿，你可得幫我查查！”古籍管理員李老師的聲音帶著哭腔，從走廊盡頭飄過來，“這禮拜第三次了！《四庫全書》的子部又被挪到經部去了，昨晚明明鎖了門的！”

林小滿的腳步頓了頓。古籍區在圖書館三樓最深處，出入要刷兩次卡，鑰匙只有李老師和館長才有。這些書每本重得像塊磚，誰會半夜跑來挪位置？

“李老師，會不會是記錯了？”林小滿把書放在閱覽桌上，目光掃過整齊的書架。夕陽透過高窗斜斜切進來，在書架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空氣里飄著樟木和舊紙的味道，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不可能！”李老師急得直拍桌子，老花鏡滑到鼻尖，“我昨天閉館前特意核對過，子部就在最東頭的架子上！今天一開門就變了樣，你說邪門不邪門？”

林小滿走到被挪動的書架前。《四庫全書》的經部和子部都是深藍色封皮，只在書脊下方有極小的字區分，不仔細看根本辨不出來。她伸出手，指尖剛碰到一本《禮記正義》的書脊，熟悉的麻癢感就順著指尖爬上來——

畫面比上次清晰些，卻帶著水波般的晃動。一個穿長衫的老先生正站在書架前，手里拿著本線裝書，嘴里念念有詞：“甲三乙七，丙五丁九……”他的手指在書架上點著，每點一本就往旁邊挪一下，動作緩慢卻執著，像在排列什么密碼。

“老先生，您在排書呢？”一個年輕館員的聲音從畫面外傳來。

“嗯，”老先生頭也不抬，“按當年的法子，好找。”

畫面突然碎了，像被誰猛地抽走了放映機。林小滿抽回手，指尖還在微微發麻，耳邊似乎還殘留著那些奇怪的編號：“甲三乙七，丙五丁九……”

“看到什么了？”李老師湊過來，眼里滿是期待。

“是個穿長衫的老先生，”林小滿努力回憶，“他在挪書，還念叨著奇怪的編號，好像是……甲三乙七之類的。”

“長衫老先生？”李老師愣了愣，忽然一拍大腿，“是周先生！建國前咱們館的老館長，聽說他當年獨創了一套藏書編碼，后來圖書館翻新，編碼表就弄丟了！”

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這么說，不是鬧鬼，是老先生的執念在“整理”書架？

“沈倦！”林小滿掏出手機，幾乎是憑著本能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背景里傳來鍵盤敲擊的輕響。

“怎么了？”沈倦的聲音帶著點電流的雜音，卻依舊清晰。

“你現在有空嗎？”林小滿的聲音有點急，“圖書館古籍區出事了，我覺得……你可能能幫上忙。”

半小時后，沈倦出現在古籍區門口。他還是背著那個黑色雙肩包，手里拿著本天文期刊，看到林小滿時，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看到什么了？”

“不是我，是書架。”林小滿把剛才的發現告訴了他，“李老師說可能是老館長的編碼在搞鬼。”

沈倦點點頭，走到被挪動的書架前，沒有碰任何書，只是閉上眼睛，像在傾聽空氣里的聲音。李老師緊張地攥著衣角，連呼吸都放輕了。

過了大概三分鐘，沈倦睜開眼，眼神里帶著點了然：“書架在重復幾個編號，甲三乙七，丙五丁九，還有……戊二辛四。”

和林小滿聽到的一模一樣！

林小滿的心跳莫名快了些。他們的能力，好像越來越同步了。

“這些編號是什么意思？”李老師急著問。

“可能是坐標。”沈倦走到書架前，用手指點著層數，“甲、乙、丙、丁應該是指書架分區，數字可能是層數和位置。”他頓了頓，看向林小滿，“你還記得老先生當時站在哪？”

林小滿走到東頭的書架前：“大概在這里。”

沈倦點點頭，開始按編號找書。“甲三”是A區第三層，抽出那本《周易本義》；“乙七”是B區第七層，抽出《詩經集傳》……他的動作不快，卻異常精準，像在執行某種既定程序。

李老師在一旁緊張地記著編號，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林小滿看著沈倦的側臉，夕陽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忽然覺得，他認真的樣子比任何時候都要好看。

“還差最后一個，戊二。”沈倦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他走到E區第二層，指尖在書脊上滑過，最終停在一本深藍色封皮的書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抽出這本書的瞬間，書脊里掉出個東西，“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是張泛黃的牛皮紙，折疊成小小的方塊，邊緣已經脆得像枯葉。

李老師顫抖著撿起紙，小心翼翼地展開。上面是用毛筆寫的編碼表，每個編號對應著不同的經史子集，旁邊還有一行小字：“藏書如藏珍，碼亂難尋真。”

“找到了！是周先生的編碼表！”李老師激動得眼淚都下來了，“怪不得書總在動，他是想讓我們發現這個！”

沈倦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像是完成了一件小事。他走到林小滿身邊，聲音壓得很低：“書架說，謝謝。”

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編碼表上的毛筆字輕輕掃過。她抬起頭，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睛里，夕陽的光在他瞳孔里跳躍，像盛著細碎的星光。

“應該是我們謝謝它。”林小滿的聲音有點輕。

那天傍晚，李老師按照編碼表重新排好了古籍。奇怪的是，原本沉重的線裝書，搬起來竟格外輕松，像是有人在暗中幫忙。

林小滿和沈倦離開圖書館時，夕陽正把天空染成橘紅色。晚風掀起林小滿的發梢，拂過沈倦的手背，帶著點洗發水的清香。

“沈倦，”林小滿忽然停下腳步，“你說，我們的能力……是不是越來越奇怪了？”

沈倦轉過頭，看著她泛紅的耳根，眼神里帶著點她看不懂的溫柔：“不是奇怪，是……越來越默契了。”

林小滿的臉瞬間紅了，像被夕陽烤過的蘋果。她低下頭，假裝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又酸又軟。

默契。

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好像帶著特別的魔力。

兩人并肩往宿舍走，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偶爾會不經意地重疊。林小滿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期待，期待下一次能力“共振”時，會看到什么樣的畫面，聽到什么樣的秘密。

而此刻，圖書館古籍區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里，那張泛黃的編碼表正靜靜地躺著，封皮內側，不知何時多了兩個模糊的指印，一個屬于穿長衫的老先生，一個……像是剛留下的，帶著點少女的溫度。

書架深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咔噠”，像是誰在滿意地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