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的宿舍樓樓道，聲控燈突然“啪”地亮起，慘白的光線下，空蕩的走廊里只有林小滿一個人的影子。她攥著手機，屏幕上室友發來的消息還亮著：“小滿，你真的要去嗎？聽說那腳步聲可邪門了！”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按下回復鍵：“沒事，我去看看。”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女生宿舍三號樓的三樓樓道，每到午夜就會響起高跟鞋的“嗒嗒”聲，從東頭走到西頭，再折返回來，循環往復，卻從來沒人見過腳步聲的主人。一開始只是零星有人說，后來越傳越邪乎，說是十年前有個學姐在樓道里等男友，結果心臟病突發去世了，腳步聲是她的執念。

今晚輪到林小滿她們宿舍值夜查寢，室友們都嚇得不敢出門，她只好硬著頭皮來了。

“嗒嗒……嗒嗒……”

高跟鞋聲果然響起來了，清脆得像叩擊在玻璃上，在寂靜的樓道里格外刺耳。林小滿的心跳瞬間提到嗓子眼，握著手機的手心沁出了汗。她壯著膽子往前走了幾步，聲控燈突然滅了，黑暗瞬間將她吞噬。

“誰在那兒？”林小滿的聲音有點發顫，卻還是強裝鎮定。

腳步聲停了。

幾秒鐘后，聲控燈再次亮起。林小滿看到走廊盡頭的樓梯口，似乎有個穿紅裙子的影子一閃而過，快得像幻覺。她咬了咬牙，快步走過去，指尖在經過樓梯扶手時，下意識地碰了一下——

麻癢感比上次更強烈，像有細密的電流順著手臂爬上來。畫面帶著老舊膠片的顆粒感，卻異常清晰——

1990年的宿舍樓樓道，墻壁還是淺藍色的，和現在的米白色截然不同。一個穿紅裙子的女生正站在樓梯口，手里攥著封信，腳尖點著地，高跟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嗒嗒”的聲響，帶著少女的雀躍。

“薇薇，發什么呆呢？”另一個女生從宿舍探出頭，“你男友不是說今晚來嗎？”

“嗯，”紅裙女生轉過身，臉上帶著羞澀的笑，“他說要給我個驚喜。”

畫面突然晃動起來，像被誰猛地推了一把。紅裙女生手里的信掉在地上，信封散開，露出里面的信紙。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晃了晃，高跟鞋跟不小心卡在了樓梯臺階的縫隙里，“咔噠”一聲輕響，鞋跟斷了。

“怎么會……”她蹲下身，撿起信紙，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信紙上，暈開了墨跡。

畫面到這里突然碎了，像被揉皺的紙。林小滿抽回手，心臟還在砰砰直跳，耳邊似乎還殘留著那聲清脆的“咔噠”，和女生壓抑的嗚咽。

原來不是心臟病突發，是收到了分手信。

林小滿蹲下身，借著手機屏幕的光檢查樓梯臺階。在第三級臺階的邊緣，果然有個細小的縫隙，邊緣還殘留著一點暗紅色的漆皮，像是被高跟鞋跟蹭掉的。

“嗒嗒……”

腳步聲又響起來了，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身后。林小滿猛地站起身，卻什么也沒看到。聲控燈在她轉身的瞬間滅了，黑暗中，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格外響亮。

“別害怕。”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嚇了林小滿一跳。她猛地轉身，看到沈倦站在樓道口，手里拿著個手電筒，光束打在地上，形成一個明亮的光圈。

“沈倦？你怎么來了？”林小滿的聲音帶著點驚訝，還有點莫名的安心。

“給你發消息沒回，有點不放心。”沈倦走近幾步，手電筒的光掃過樓梯扶手，“聽到腳步聲了？”

“嗯。”林小滿點點頭，把剛才看到的畫面告訴了他，“是1990年的學姐，收到了分手信，高跟鞋跟卡在臺階縫里斷了。”

沈倦走到樓梯扶手前，沒有碰它，只是側耳聽了幾秒，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它在哭。”

“哭？”林小滿愣了愣。

“扶手說，”沈倦的聲音放低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柔，“她那天等了很久，直到熄燈都沒等到人，鞋跟斷了也沒舍得扔，就一直攥在手里。”

林小滿的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有點疼。她想象著那個穿紅裙子的學姐，在九十年代的樓道里，握著斷了跟的高跟鞋，看著分手信流淚的樣子，忽然覺得那腳步聲里，藏著的不是恐怖，是委屈。

“我們能幫她嗎？”林小滿看向沈倦，眼神里帶著期待。

沈倦的目光落在樓梯臺階的縫隙上，手電筒的光打在那點暗紅色漆皮上：“或許，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

兩人蹲下身，借著光仔細檢查那個縫隙。縫隙很窄，里面積滿了灰塵，隱約能看到一點紅色的東西。沈倦從背包里拿出一把細長的鑷子，小心翼翼地伸進去，輕輕一夾——

一枚斷了的高跟鞋跟被夾了出來。紅色的漆皮已經斑駁，金屬的鞋釘上銹跡斑斑，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精致。

“找到了。”沈倦把鞋跟放在手心，它輕得像片羽毛。

幾乎是同時，樓道里響起一聲極輕的嘆息，像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林小滿和沈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我們把它送到宿舍樓紀念館吧。”林小滿提議道。三號樓的一樓有個小小的紀念館，陳列著不同年代的宿舍用品，是校友們捐贈的。

“好。”

兩人拿著那枚斷了的高跟鞋跟，往一樓走去。樓道里的聲控燈沒再熄滅，腳步聲也徹底消失了，空氣里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和手電筒光束劃過地面的輕響。

宿舍樓紀念館的門沒鎖，里面陳列著舊書桌、搪瓷杯、收音機，墻上還貼著不同年代的宿舍合影。林小滿找到一個空著的玻璃展柜，小心翼翼地把高跟鞋跟放進去，又找了張便簽紙，寫下：“1990年，等待的心事。”

沈倦站在她身后，看著她認真的樣子，手電筒的光在她發頂跳躍，像撒了把細碎的星光。“她走了。”他忽然說。

林小滿回過頭，看到他眼神里的平靜，點了點頭：“嗯，她應該放下了。”

離開紀念館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宿舍樓里靜悄悄的，只有應急燈發出微弱的光。兩人并肩往樓梯口走，誰都沒有說話，卻有一種默契的溫柔在空氣中彌漫。

走到二樓平臺時，林小滿忽然停下腳步，想起什么似的：“沈倦，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猜的。”沈倦的聲音很輕，“你的室友給我發消息了，說你非要來查腳步聲，攔都攔不住。”

林小滿的臉頰有點發燙，原來室友們早就搬來了救兵。“那……謝謝你。”

“不客氣。”沈倦的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耳根上，手電筒的光輕輕晃了晃，“以后別一個人半夜出來，不安全。”

“知道了。”林小滿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心跳有點快。

兩人走到三樓樓梯口，林小滿的宿舍就在走廊盡頭。“我到了。”她停下腳步，接過沈倦遞來的高跟鞋跟——剛才忘了放在紀念館，被他順手拿在了手里。

“嗯。”沈倦點點頭，沒有立刻離開，“上去吧，我看著你進去。”

林小滿“嗯”了一聲，轉身往宿舍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到沈倦還站在原地，手電筒的光打在她腳邊，像在為她照亮前路。“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好。”

林小滿推開門，悄悄回頭看了一眼，沈倦還站在那里，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挺拔。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那枚斷了的高跟鞋跟輕輕敲了一下。

回到宿舍，室友們都沒睡，正豎著耳朵聽動靜。“小滿！怎么樣了？腳步聲還在嗎？”

“不在了。”林小滿把高跟鞋跟放在桌上，笑著說，“是個誤會，已經解決了。”

她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下看。沈倦的身影剛走出宿舍樓大門，手電筒的光束在夜色里劃出一道明亮的線，像流星劃過夜空。

林小滿的心里忽然充滿了期待，期待下一次和他一起，解開更多老物件的秘密。

而此刻，三號樓的樓道里，聲控燈安安靜靜地亮著，再沒有響起過高跟鞋的“嗒嗒”聲。只有那個小小的玻璃展柜里，斷了跟的高跟鞋靜靜地躺著，旁邊的便簽紙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行極輕的字跡，像被風吹過的痕跡：

“謝謝你，帶我回家。”